《从今》第49章


寸和冷冷睨了厉回笙一眼,无视脸上的细口,又一次仔细地、机械地擦起了锃亮无尘的枪身。
他不爱听故事,那与他无关。
只知道自己的这柄枪,是永远也擦不干净的。
一个星期后,厉沛和厉沅拿出问题账目,厉老三来祝逢今家里取那三张照片。
这是个多雾的清晨,他们院子里几丛栀子盛开着,带着晨露的花瓣芳香四溢。
厉从倾下身子,探向车窗:“三叔,进去坐坐吗?逢今昨晚工作得有些晚,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还没醒。刚才起床了,等他两三分钟。”
对方婉拒:“不用,我就是过个路。警方的笔录已经根据我的口述写了个大概,我过去签字顺便送证据,地址也提供了几个,希望他们不会扑空。”
“那好,你自己小心,小叔呢?”
“他这几天平均每天睡三四个小时,我来之前送他回去休息了。”厉沅叹气,见门开了,祝逢今走出来,“二哥。”
“这么早专程跑一趟,怎么不直接让我过去,反正一会儿我还得去公司,”祝逢今说着,将一个小小信封给了厉沅,“你要的照片,小心行事,随时保持联络。”
厉沅摇摇头,他利落地接住,塞进副驾驶放着的箱子里:“熬了一晚,直接过来了。我不耽误你出门了,先走了啊。”
送走厉沅,祝逢今难得打了个哈欠,厉从差点被他传染,也跟着眯着眼睛、动了动嘴唇,把祝逢今逗乐了,厉从没觉得不好意思,相继一笑。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祝逢今不愿意再躺回去,就穿了双轻便的鞋,跟厉从一起带着Tina遛弯。他们住的这一片都是独栋别墅,厉从他至叔在开发这块地上投掷心血不少,因为每套售价高,房子密不起来,种菜浇花养大型犬都不互相妨碍。
他们走的线路和往常差不离,德牧却表现得比以往懒惰,一路走走停停,祝逢今牵着狗绳,不时需要拽拽这倒霉孩子,才能让它动起来。
狗彻底停下来,沿着路边嗅着气味,厉从无奈:“看来Tina兴致不高。”
祝逢今以为它会在别人的车旁做标记,晃晃狗绳:“回去了,Tina,别捣乱。”
厉从顺着看过去,发现车只是暂时停靠在大门外,从雕花栏里探进眼神,能看见里头的门半敞开,像是车主人临时想起,下车折返回去拿落在家里的东西。
狗忽地躁动起来,后腿微屈,朝着车发出愤怒的吠声。
然后咬着狗绳牵着祝逢今往回跑。
当你的对手在暗处,又足够狡猾,最好用的反而是直觉。
厉从当即按住祝逢今肩膀,拼命往前踏出一步,身体前倾:“护住你的头!”
膝盖、手肘相继着地的一刹那,只听“轰”地一声,汽车猛然爆开,瞬间化为惨兮兮的几块,钢铁被强烈的热浪裹着,四散开来。
火药味,皮革燃烧的焦气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直直倾入祝逢今的鼻腔,将他从剧烈冲击之后的昏迷中唤醒。
他的两耳一阵剧痛,小腿上压着不知是车上哪里来的零碎钢架,裤子和里头的皮肉都被割破,这会儿正往外渗着血,他从地上艰难地撑起,大脑第一时间记起他的身旁还有人,掌纹里都是灰土和血的手攀上厉从的胳膊:“厉从!”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祝逢今觉得自己好似被拉入时间的漩涡,回到六年前的那一晚。
厉演也是那么告诉他,护住自己的头。
他护住了,像是毫发无损,却在那之后的几分钟之内,永远失去了保护他的人。
厉从意识到不对,于是没有丝毫延迟和犹豫地拉住他,确保他完全卧倒,出于本能。
可自己却迟了那么一秒。
祝逢今的心脏猛地一阵跳动,骤然疼痛起来,辨别不清是爆炸的缘故还是别的,他的双耳因为巨响而鸣动不已,呼唤厉从的声音在他听来很小,实则他已经几近嘶吼,Tina从一旁窜出来,它的毛发被烧焦,吻部也有伤口,两只黑豆似的眼微微下垂,难过又欣喜地舔了舔祝逢今的脸。
然后垂下头去,用鼻子去蹭厉从的,又咬住厉从的衣角,想将他拖起来。
他意识朦胧,手胡乱地抬起,祝逢今慌忙握住,他听见厉从半睁着眼,将祝逢今往外推:“快走,还没结束……”
炸弹的目的不是要他们的命,他们不会上车。
那个混蛋绝对就在一旁看着,又优哉游哉地手动按下遥控。
厉从的额角有血,他确认自己的腿还有知觉,只是上头和腰背都有弹片,有感觉就代表没伤到脊柱,这是生机。他咽了口唾沫,满嘴腥甜,强撑着站起来,抹了把流到眼皮上的血,拿出后腰别着的枪,强忍着眩晕感检查弹夹,喘息着又重复了一遍对祝逢今说过的话:“快走,找最近的地方报警。”
话音刚落,他感到握枪的手腕一痛,枪口走火,一枚子弹放了空。
没人看清身形精壮的保镖是怎么冲出来的,他已经不做任何伪装,露出雕塑一般的脸,与狼如出一辙的阴冷眼神。
厉从的枪应声而落,他无暇去捡,与寸和缠斗起来。
他刚经历了一场爆炸,伤痕累累,远不是杀手出身的寸和的对手,能硬扛着去和他搏击,靠的全是信念。
厉从想独自面对,祝逢今也绝不会瞥下他落荒而逃,他迅速捡起落下的枪,两手端端握住,寸和狞笑一声,提膝给了厉从腹部一击,趁此扼住他的脖子,一手提枪指着他的头。
时间于此凝结,祝逢今保持着持枪的姿势,良久,才冷静道:“放了他,你想要什么,我们有得是时间商量。厉回笙想要证据,我全部销毁,以后绝不妨碍他的生意。”
祝逢今言出必行,如果在场的是厉回笙,得到这一句承诺,也不会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可惜执行任务的是寸和。
只听他道:“人证也是证物的一环。”
祝逢今的心一凉。
这时,一辆车刹在祝逢今的身后。
驾驶人从车上下来,拽下了个被绑着的、形容狼狈的老人,枪不离手,管口就抵在他花白的鬓角处。
——厉回笙。
厉沛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上挂着冷笑:“别动,你开枪,我也会。”
第45章 
一小时前
厉家的墓园里,碑前偶尔有花的只有厉演和他母亲戴千春的那两座。
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厉回庸这号人物,不知那儿是座衣冠冢,即便是清明也鲜有人迹。
却也不是没有。
年过七旬的老者挺直了背,手里拿着他压根不需要的杖,微微低下头去,盯着石碑上的名字和生卒年,肩膀抖动。
他并非在因为怀念或惋惜而哭,而是朗声大笑。
直到腰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厉回笙也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知道那是枪,于是暗自旋动手杖,却被对方从后边一脚踢飞了拐杖,沉重的东西击在厉回庸的石碑上,打碎了前方摆着的空玻璃花瓶。
厉回笙手掌发麻,他腰间一紧,举起两手,瞥见几缕被风吹散的长发:“是你,小沛。”
“带我去找寸和,不然我崩了你。”
厉回笙气定神闲:“迟了。他潜在祝逢今居住的区域一个星期,摸清他们的生活习惯,今天时机正好,他们会被炸晕,然后一点儿痛苦都没有死去。如果你是想去跟他相会,我送了寸和一条船,你们可以一起走。”
像厉回笙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找准别人的痛处,然后踩在脚下。
“他走不了,” 厉沛被一刀捅进心窝,他嘴唇发白,枪口移开,手指微动,一声枪响响彻云霄,厉回笙痛嚎出声,原来是被打穿了腿,厉沛沉下脸,“你也是。”
说罢拖着无法站立的人向墓园外走去。
踩着一地稀零落叶,任身后鲜血蜿蜒。
厉回笙一条西裤已经被血染遍,头顶上的发被汗粘连到一起,他被厉沛钳制着,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而煞白如纸:“放他们走……厉沛疯了,他真的会开枪的。”
他年届七十,却还是贪命,杀人美其名曰也不过是为了想自己活。
被一个舍弃全部、抱了死志的人掌握命运,厉沛要他死,轻易得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祝逢今不敢懈怠,他端着枪的动作不改,三方僵持不下,忠犬的主人被打残了一条腿、指着脑袋攥在手里,寸和却还是跟块木头似的,双眼不眨一下,手上的力仍然施加在厉从身上。
厉回笙疯了似的大吼:“叫你放他们走啊!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你忘了是谁救活了你吗?快把枪拿开!狗东西!”
不知是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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