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语文教育论文集》第25章


都在“明中探讨”,下一分工夫,得一分实益。这样,国文教学该会“有”成绩,有“优良的”成绩了吧。以上的意思,不但施教的教师应该认清,就是受教的学生也该明白。明白了这个意思,在遇不到可以满意的教师的时候,自己学习就不至于暗中摸索。还有些被摒弃在学校门外的青年,知道国文和生活关系密切,很想努力自学;他们也明白了这个意思,一切努力才不至于徒劳。
札记:
正本清源,明确语文学习的作用,才能正确地对待它。强调学科的独特作用是在“明中探讨”,这就是使语文学科获得效率的关键点。在这篇文章中,叶老所谈的“参考,分析,比较,演绎,归纳,涵泳,体味”和“在读的工夫之外再加上整伤思想语言和获得表达技能的训练”这些都包含着运用动态的语文规律和实际训练的导向。我在《一主一从定目标》一文中提出的“每一门学科都具备静态的知识和动态的运用。建立起来的学科系统的是静态知识,在课堂上通过对这些静态知识的认识与探究过程的展示,传授语言文字的运用规律是语文课堂的显著特征。”比起叶老的说法来,在抽象性上要强一些,但在应用性上却差很多。
中学国文教师
国文课程标准对于实施方法规定得很详细。所谓实施方法,就是教师教学生学习国文的方法。现在的国文教师,能够依照实施方法教学的固然很多,可是不很顾到实施方法的也不是没有。这里谈几种教师,请读者就自己的经验想想,是不是遇到过这样的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以为教学国文就是把文章一句一句讲明,而讲明就是把纸面的文句翻译成口头的语言。从这种认识出发,就觉得文言是最可讲的教材。文言的字汇与语言不全相同,文言的语调与语言很有差异,这些都得讲明,学生才会明白。于是根据从前所受的教养,又翻检了《辞源》与《康熙字典》一类的工具书,到教室里去当个翻译。把一篇文章翻译完毕,任务也就完毕了。至于语体文,在他们看来,与口头的语言差不多,即使他们并非国语区域里的人,也觉得语体文很少有需要翻检《辞源》与《康熙字典》的地方,那还有什么可讲呢?于是遇到教本里来一篇语体文的时候,就说:“这一篇是语体文,没有什么讲头,你们自己看看好了。把这一篇翻过去,讲下一篇文言。”为称说便利起见,咱们称这种教师为第一种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喜欢发挥,可是发挥不一定集中在所讲的那篇文章。如讲《孟子?许行章》,或者说孟子把社会中人分作劳心劳力两类,“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是天经地义,千古不易的原则。谁敢反对这个原则,就是非圣无法,大逆不道。以下蔓延开来,慨叹现在人心不占,乱说什么劳工神圣,还可以有一大套。或者说孟子作这样主张,使我国社会走入不平等的途径,以后的君主专制,平民吃苦,都受的他这番话的影响。所以孟子实在是我国社会的大罪人。以下蔓延开来,说孟子是儒家,儒家既是社会的大罪人,儒家的学术思想还要得吗?这样也可以有一大套。又如某篇文章提到北平,就说北平地方,从前曾经到过。刮起大凤来,真是飞沙走石,难受难当。可是北平的房子太舒服了,裱糊得没有一丝儿缝,寒天生起炉子,住在里面,如江南三四月间那样暖和。北平的果子多,苹果、梨、杏子、桃子,你可以吃一个够。北平的花多,海棠、丁香、芍药、牡丹,你可以看一个饱。诸如此类,滔滔不绝。又如选文的作者是梁启超,就说梁启超的演说,从前曾经听过。他的头顶秃了,亮亮地发光,上唇有一撮灰白的短须,他的说话带着广东音,不容易听清楚,只看他那气昂昂的神态,知道他是抱着一腔热诚来演说的。他的儿子梁思成,现在是我国建筑学专家。他的女儿梁令娴,是个很有文才的女子。诸如此类,也滔滔不绝。学生听这样的发挥,常常觉得很有滋味,正在张开嘴静听,忽然下课铃响起来了,不免嫌摇铃的校工有点杀风景。——这是第二种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忧世的心情很切,把学生的一切道德训练都担在自己肩膀上。而道德训练的方法,他们认为只须熟读若干篇文章,学生把若干篇文章熟读了,也就具有一切道德了。从这种认识出发,他们的讲解自然偏重在文章的内容方面。如讲一篇传记,所记的人物是廉洁的,就发挥廉活对于立身处世怎样重要。讲一首诗歌,是表现安贫乐道的情绪的,就发挥贪慕富贵怎样卑鄙不足道。他们的热诚是很可敬佩的,见学生不肯用心读文章,就皱着眉头说:“你们这样不求长进,将来怎么能做个堂堂的人了”见学生偶尔回答得出一句中肯的话,就欣然含笑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很有道理。”仿佛那学生当前就是道德的完人了。——这是第三种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喜欢称赞选文,未讲以前,先来一阵称赞,讲过以后,又是一阵称赞,而所用的称赞语无非一些形容词或形容语,如“好”,“美”,“流利”,“明彻”,“典丽矞皇”,“雅洁高古”,“运思人妙”,“出人意表”,“情文相生”,“气完神足”之类。为什么“好”?因为它是“好”。你读了之后,不觉得它“好”吗?为什么“美”了因为它是“美”。你读了之后,不觉得它“美”吗,这是他们的逻辑。学生听了这种称赞,有时也约略可以体会出这些形容词或形容语与选文之间的关系,有时却只落得个莫名其妙。虽然莫名其妙,而笔记簿上总有可记的材料了,听说是“好”就记下“好”字,听说是“美”就记下“美”字。——这是第四种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喜欢出议论题教学生作,如关于抗战的《抗战必胜说》,《就敌我之各种情势论我国抗战之前途》,《武汉撤退以后》,《南宁之失陷无关抗战全局说》,关于历史的《论汉高项羽之成败》,《汉唐为我国历史上最光荣之时代说》,关于一般修养的《宁静致远说》,《勤以补拙说》,《君子不忧不惧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论》。以上所举三类题目,其实都不容易作。要论抗战前途,必须对于敌我双方有多方面的透彻的认识,这种认识,就是高中学生也还差得远,遇到这类题目,除了从报纸杂志上摘取一点意见来,别无办法。第二类题目,在大学历史系里就是两篇很要费点工夫的论文,史学家也可以著成两本专书,到中学生手里,只能根据历史教木里的一两句话,随意地扩而充之了。第三类题目,原是从生活经验社会经验得来的结论,生活经验社会经验还没有到丰富而且深切的地步,也只能根据教师的讲说与书本的议论,重说一遍罢了。归结起来,以上这些议论题并不要学生说自己想到的见到的话,只是教学生把听来的看来的话复述一遍。出题者的意思大概正是如此,他们从复述得对不对,有没有条理上,来看学生运思作文有没有功夫。为什么要出这种题目?有的没有表示,有的却说:“高中招考要出这种题目,初中就不能不练习这种题目。”或者说:“大学招考要出这种题目,高中就不能不练习这种题目。”这分明说学生辛辛苦苦练习作文,最大的目标在应付将来的人学考试,正同从前十年窗下,最大的目标在应考时候做得成几篇适合考官胃口的文章一模一样。——这是第五种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看学生所写的文章,只觉得它不通,勾掉愈多,愈感觉满意。这种观念发展到极点,于是整段勾掉的也有,全篇不要的也有。勾掉之后,按照自己的意思在行间写上一些文字,就把练习本发还学生。为什么原文要不得?为什么一定要照改本那样说才对Y都没有说明,待学生自己去揣摩。学生接到这样的改本,见自己的文字差不多都包在向下一勾向上一勾之中,大概是不大肯去揣摩的,望了一望,就塞进抽斗里去了。然而下一回的习作交上来,教师还是那一套,向下一勾,向上一勾,按照自己的意思在行间写上一些文字。—这是第六种教师。
有些国文教师看学生所写的文章,不问那个地方该用句号或该用读号,都打一个圈,表示眼光并没有在任何地方跳过。圈下去圈下去圈到完毕,事情也完毕了。或者还加一个批语在后头,如“清顺”,“畅达”,“意不完足”,“语有疵病”之类。学生接到发还的这种练习本,大概也只是望了一望,就塞进抽斗里去,因为与交上去的时候并无两样,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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