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语文教育论文集》第27章


2、这篇文中关于作文的表述很吸引人。“适合学生的经验和思想”这一点其实应该是一种常识,但据目前的作文教学思路来看,对学生文章的“期待”正在无限地被拔高,大多数学生早已“高攀”不起了。不明确这一点恐怕很难正确培养学生的作文意识和作文能力。在谈到考试对平时的影响时,叶老表现出了坚持正确判断的自信——他们不对,我们不必迁就他们,在现行的体制中,这种自信已经被处于强势的“迁就”所掩盖了。
叶圣陶:大学一年级国文
大学一年级普遍添设国文课程,是民国二十七年度开始的,到现在两年了。为什么要添设?据说因为大学新生国文程度差。差在哪里以及差到什么地步呢?似乎没有精密的考核与说明,只是根据考卷的文章欠通与别字连篇,就说他们国文程度差了。大学一年生读了一年的国文,成绩怎样呢t国文程度是不是进到了相当的地步呢?似乎也不见有人考核过,说明过。
其实两种考核都是必需的。不知道差在哪里以及差到什么地步,教师就只得各凭主观的见解来教学。主观的见解是千差万别的,对于学生未必都能有帮助。不知道实施以后的成绩怎样,教学就没有改进的依据。过去实施的,会不会与添设课程的本旨全不相干呢,这又谁能说定?
考核必须有个标准。大学一年级,除了国文系,本来没有国文课程,现在因为程度差,添设国文课程,可见这个“差”字应该指够不上高中的标准而言。大学一年生读了一年的国文,如果够得上高中的标准,这就是不“差”了。《高中国文课程标准》的第一项是“目标”,共有四目:
(一)使学生能应用本国语言文字,深切了解固有文化,并增强其民族意识。
(二)除继续使学生能自由运用语体文外,并养成其用文言文叙事说理表情达意之技能。
(三)培养学生读解古书,欣赏中国文学名著之能力。
(四)培养学生创造国语新文学之能力。
要“使学生能”的,学生能了,要“养成”的“技能”,养成了,要“培养”的“能力”,培养好了;这就教师方面说,是教学达到了“目标”。就学生方面说,“能”了,“养成”了,“培养”好了,就是够上了高中的标准。大学里要考核学生的国文程度,惟有依据这个高中的标准。
按照这个高中的标准看来,一个高中毕业生,或是一个大学一年级生,不问他往后的专门是文法理工农医中的哪一门,须“能应用本国语言文字,深切了解固有文化,并增强其民族意识”。这第一目的后两语可以说与第三目是二而一的,不过一是抽象原则,一是具体办法。固有文化的方面很多,增强民族意识的途径也不止一条,现在要从国文课程来理解,来增强,不就等于说阅读有关固有文化与民族意识的书籍吗?再看第二目,学生须“能自由运用语体文”,并且要有“用文言文叙事说理表情达意之技能”。由此可见高中或是大学一年级还是要练习语体文的写作的。因为初中还做不到“自由运用”,所以说“继续”,而高中必须达到的标准是“自由运用”。若不“继续”练习,怎么能达到标准呢?这里后半句说学生要作文言文,只说用了文言文这工具要能收到“叙事说理表情达意”的效果,才够标准,可没有说要作哪一体哪一派的文言文。所以,站在某一体(如选体)某一派(如桐城派)的观点上,选择范文与训练写作的技能,都是不对的。第三目说学生须能“读解古书,欣赏中国文学名著”。“古书”该是指经籍与诸子而言,“文学名著”该是指史部集部里偏于文学性的作品以及小说戏曲等类而言。一方面说“读解”,一方面说“欣赏”,可见都注重在方法。古书时代遥远,语言文字环境思想上与现代都有差异,必须讲求读解的方法,才能够了解。文学名著与其他艺术品一样,没有素养就辨不出他的真味,必需讲求欣赏的方法,才能够领会。讲求方法到了相当程度,就是有了“读解”与“欣赏”的“能力”,也就是达到了标准。第四目说学生须能“创造国语新文学”。这就字面看,好象每个学生该是“国语新文学”的作者,即使并不动手“创造”,也该有这种“创造”的“能力”。可是一般的见解,文学创造是天才与努力的乘积,并不是人人能够着手的。说人人要用本国文字叙事说理表情达意,这是大家承认的;说人人要有文学创造的能力,就好比说人人要有图画创作音乐创作的才能,怎么能成为站得住的标准?其实推求起来,这里的“新文学”就是语体文。现在与十多年前并无两样,还有许多教师、学生以及学校以外的人,不管文章的本质是不是文学,只要是语体文就一律叫做新文学。这里的“新文学”也是这样的用法。语体文不只是把平常说话写到纸面上去,还得先教说话带着点文学的意味。说须能“创造国语新文学”,就等于说须能写带着点文学意味的语体文;把这个作为高中或是大学一年级的标准,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当。这一目与第二目的前半句都说语体文,可是方面不同,这里就“质”而言,第二目就“技术”而言。
把以上的话综合起来,高中毕业生或大学一年级生,在阅读方面,“读解古书”与“欣赏中国文学名著”的方法,须讲求到相当程度,而“谈解”与“欣赏”的结果,须“深切了解固有文化,并增强其民族意识”。在写作方面,须能“自由运用语体文”,又须能写“叙事说理表情达意”的文言文。
凭着大学入学试验的国文卷子,是很不容易看出学生够不够得上标准的。现在国文卷子的主要部分是一篇作文,此外往往是一段文字的点读,由文言翻语体或是由语体翻文言的翻译,以及所谓“国学常识”的答问等等。阅卷委员看了满意,分数给得多一点,看了不顺眼,就给得少一点,甚而至于给零分。但是,得分较多的是不是阅读与写作两方面都够上了上述的标准呢了得分最少的是不是“读解”与“欣赏”全没方法,“固有文化”与“民族意识”毫不存在胸中,“语体文”与“文言文”都写不成个样子呢?阅卷委员如果遇到这样的问题,仓卒之间是无法回答的。就作文与翻译,固然可以看出一点他们对于语体文与文言文能不能“自由运用”,然而也须题目出得恰当,才有希望。善于出题目的人往往替与试者设身处地着想。他出作文题,或教他们叙经验的事,或教他们说能推的理,或教他们表固有的情,或教他们达素具的意。他出翻译题,也能按照他们的能力,选取那不需用工具书与参考书就可以理解的材料(试验时候是不象平时那样可以翻检工具书与参考书的)。这样就是恰当。与试者遇到恰当的题目,又须尽其所能认真下笔,这才显出他对于语文的造诣的实际。倘若作文题是出自与试者并不熟悉的书籍里的,或是同与试者的经验与意念距离很远的,翻译题是在平时有方法可以理解,而在没有工具书与参考书的情况之下却是难理解的,这样就是不恰当。与试者遇到这种不恰当的题目,下笔写作只是一种近乎无意识的举动,写得不好是当然的了。难道能说他对于语文的造诣太差吗?所以,要看出实际,题目先要出得恰当。至于对于“固有文化”是否“深切了解”,其“民族意识”是否强固,那是整个生活方面的事情,从一篇作文里也许会偶尔透露一点,实在不足为凭。还有,“读解古书”与“欣赏中国文学名著”的方法,并不限于点读文字与记住一些“国学常识”等项,凭着一段文字的点读与“国学常识”的答问,实在也无从看出“读解”与“欣赏”的方法讲求到了什么程度。因为这样,考试方法似乎有斟酌改变的必要。作文无妨仍旧,认定它是用来考核语文的造诣的。此外出几个扼要的切实的测验题目,一半是考核对于“固有文化”的“了解”与“民族意识”的是否强固(“了解”“固有文化”与“增强民族意识”诚然是整个生活方面的事情,可是就国文言国文,只得教与试者从文字方面表现出来);一半是考核“读解”与“欣赏”的能力。关于前者,须使与试者表出了解与践履的实况;关于后者,须使与试者表出他平时所用的方法。如果用这样的考试方法,才顾到了国文标准的全部,才可以看出学生够不够得上标准。
阅卷评分,谁都知道主观的成分多。摇着头说“文字欠通”,也只是一句笼统话。要确切看出一般学生的国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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