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德庄园秘事》第33章


“我知道了。”爱德华打断了他,“非议一位女士是十分不礼貌的。”
“……是的,主人。”男孩有些委屈,好在临行前叔父对他的教导终于起了作用,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您要在房间里用餐吗?我去准备。”
爱德华有些失笑。
“不必了,我可不是柔弱的淑女。”绅士温和地说,“而且,你不是很想和士兵们说说话吗?”
男孩腼腆地笑了。
旅店用餐的地方如同它其他所有地方一样,陈旧到几乎破损。在场的几乎都是男士,无论是衣着昂贵还是寒酸,这场雨迫使他们于同样的处境,吃一个锅里的食物。爱德华一进来就看到了那队士兵,他们占据了半个大厅,安静而快速地进食着。
毫无疑问,他们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勇士。那些伤痕出现在他们裸露在外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出现在他们的存在或不存在的肢体上。爱德华感受到一种肃穆,这种肃穆沉重而哀伤。
他踌躇着,不知是否应该上前去说些什么,赞美未免太轻浮了,而熟视无睹又是冷漠的。在他的犹豫中,士兵们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晚餐。他们沉默地站起来,在这片厚重的深色中,只有不同的发色能够带来一些光彩。那些红色的棕色的金色的发丝在烛火中闪烁着,金色的发色闪烁得几乎让人流泪了。
爱德华忽然被猫拿走了舌头。
他茫然地张开嘴,发出弱不可闻的声响。那一刻他忘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忘记了那永远在他舌尖缠绕的发音。
士兵们沉默地从爱德华身边经过,那个男人从爱德华的身边经过。那双蓝色的、仿佛永远深情的眼中空无一物,如同破碎的珠宝,失掉了美和价值。
爱德**到了树木和雨水的气味,腥冷的、腐朽的味道。他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他们用无声的视线注视着他。
“……主,主人……”
年轻的男仆仓皇地小声呼喊着。爱德华听不见。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没有一点力气,他只是抓着男人的臂膀,嘴唇开合着,发出不知所谓的细微气音。
我恳求你。
停下永远匆忙的脚步,停下永无止境的追逐,在这破败的腐朽的狭小的居所,用你的目光,再一次注视我。
我恳求你。
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闪亮的令人留恋的一切。
给我。
给我。
爱德华抓着这位年轻的士兵,时间几乎静止了,几乎。但士兵很快抽走了自己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带着泥水的地面上,落在布满裂痕的桌面上,落在斑驳不堪的墙面上,落在所有可能落在的物体上。
爱德华愣愣地看着他。
士兵们继续向前,按照既定的路线,向前。他们的步伐沉重而统一,几乎令地面都战栗了。
他比上一次离开时,要坚决太多了。
我无法失去他两次,就像一个人无法被杀死两次。
爱德华模糊地想,剧烈的情感波动让他头晕目眩,让他心悸。他下意识地追上去,如同他在梦中无数次做的那样,追上他,挽留他,然后吻他,千万次,千万次。
“主人!”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爱德华听见了男仆慌张的叫喊。
下雪了
漫天的大雪,温暖的、柔软的,比庄园中的棉花更加细腻。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落进雪地里,没有受一点伤。金发碧眼的爱人站在他的面前,雪花挡住了他的脸,但他注视着他,穿过风雪,穿过黑暗,注视着他。
他跪倒在他所爱的脚边,拉住了扫过脸边的衣摆。那一刻他抛弃了他的家人,他的庄园,抛弃了责任、身份乃至尊严。他不再是布鲁克,不再是年长者,甚至不再是一位绅士。他是夏娃偷吃禁果后的产子,是赤裸的卑贱的人类。
“我向你赎罪。”
他将脸埋在爱人厚重的长袍中。
“我犯下了盲目又肮脏的罪孽,撒下隐瞒世人的谎言。我无知、愚昧,蠢笨又狂妄!地狱原是为我准备的,死者在我耳边低语,只怕我不知去路。”
“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泪水不断涌出,又融入柔软的长袍中。它们被温柔地接纳了。
“你是黑暗中吹熄烛火的嘴,为我带来令人沉迷的醉梦!你欺骗我,戏弄我,为我带来世上最荒诞的戏剧,叫我昏昏沉沉当了主角,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我们走吧。”
“去印度,去东方,去随便什么遥远的无人认识的地方。我们会有一间小房子,壁炉会在冬天里烧着熊熊的火。”
我们走吧,抛下所有一切,所有一切!
PLEASE。
我后悔了。
在我关上窗的时候,在你转身的时候。
在我为你系好衣领,将你推到窗前的时候。
在我说不的时候。
我后悔了。
柔软的衣袍在爱德华手中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铺天盖地的白,它们包裹着爱德华,如同包裹着蛹的茧。
作者有话说
感谢183****8121和Jattackj的打赏!~
9。20感谢花中啜蜜和长亭暮的打赏!
你们的CEO突然出现!
第四十一章 
当爱德华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的男仆,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蹲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睡得如此之沉,以至于连爱德华离开都没有发现。
雨依然在下,屋中却悄无声息。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安眠曲,让一切进入沉睡。爱德华站在走廊里,裂开的墙缝中灌进风和湿润,昏暗的烛火剧烈地跳动着,投射出巨大的狂舞的影子。这些影子布满了墙壁与地面,就像行于黑暗的鬼魅,张牙舞爪,发出阵阵尖锐的恶意嘲笑。
爱德华握紧了手,快步走过。风吹起他单薄的晨衣,带来一种阴郁的、潮湿的寒冷。
令人熟悉的寒冷。
爱德华走下楼,深夜的大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老人正缩着手臂,靠在墙打瞌睡。“打扰一下,”爱德华低声说,“我想知道那个士兵住在那个房间。”
“……”
老人掀开一边眼帘,从下而上地扫视着爱德华。他的视线从破烂的、下压的帽子边缘投射出来,这是令人非常不适的审视,带着挑剔、嫉妒和轻蔑。
爱德华焦虑地等待着,他故作镇定,又无法抑制地抿紧了嘴唇。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晨衣下轻微颤抖着,就像一株风雨中的植物。
“您好,”老人拖着奇怪的口音回应了,“您是指哪一位呢?”
“金色头发的那一位。”
“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
爱德华沉默了,他垂下眼,表情近乎是冷漠了。
“文森特,托马斯。文森特。”
他缓缓地开口,这个名字如此陌生而沉重,以至于他必须非常克制,才能控制住发抖的嗓音。
他得到了他的答案。
那群士兵住在一楼的角落里。他们大都几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只有文森特一人住在最里的小房间。穿过昏暗的走廊,爱德华站在了士兵的门前。
他非常踟蹰,又异常坚定。仅仅是抬起手,都让他心跳加速,双眼发红。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他依然敲响了门,在静谧的夜中发出剧烈的回响。
这样的声音吓到了爱德华,他有些害怕地收回了手,等待着门中人的反应。但这样的等待似乎是太久了,于是他忍不住又敲了一下,这次轻微多了。或许太轻微,以至于无法被人听闻。
他不敢再敲下去了,强烈的情感令他无法掌握合适的力度。“文斯……”他小声地叫了一声,“文斯,你醒着吗?开开门吧……求求你……”
他小声地,怯懦地恳求着,泪水从他眼眶中不断滚落。是的,他几乎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强烈的情感已经让他淹没了。
“PLEASE……PLEASE……”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爱德华惊恐地捂住了嘴,注视着浑浊的黑暗。然而过了一会儿,声音平息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爱德华惶惶不安,他在门前无助地徘徊着,不知该继续还是离去。勇气、天真,那些属于年轻人的,宝贵的、珍惜的品质,早已消散在远去的时光里。他只能消耗着他所拥有的一切,他的血肉,他的性命,去点燃爱与热。
这是激烈的,又是微薄的。
或许今天不是一个好的时间。
爱德华想,他的胸口还因为之前的流泪而不断起伏着,然而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我明天再来。”他额头顶着门,小声地说,对他自己说。
“我一定会来的。”
然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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