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第157章


女混杂,贵贱无分,成何体统!”众人便如此议论,中宗与韦后却率领着一班男女,只拣热闹处游玩,全不顾旁人瞩目骇异。又纵放宫女几千人,结队出游,任其所之。及至回宫查点,却不见了好些宫女。因不便追缉,只索付之不究,糊涂过了。正是:
韦后观灯街市行,市人瞩目尽惊心。
任他宫女从人去,赢得君王大度名。
灯事毕后,渐渐春色融和。中宗与后妃公主,俱幸玄武门,观宫女为水戏,赐群臣筵宴,命各呈技艺以为乐。于是或投壶,或弹鸟,或操琴,或击鼓,一时纷纷杂杂,各献所长。独有国子监祭酒祝钦明,自请为八风舞,卷轴趋至阶前,舞将起来:弯腰屈足,舒臂耸肩,摇曳幌目,备诸丑态。中宗与韦后、诸公主见了,俱抚掌大笑。内侍宫女们,亦无不掩口。吏部侍郎卢藏用,私向同坐的人说道:“祝公身为国子先生,而作此丑态,五经扫地尽矣!”时国子监司业郭山晖在坐,见那做祭酒的如此出丑,不胜惭愤。少顷,中宗问及:“郭司业亦有长技,可使朕一以观否?”郭山晖离席顿首答道:“臣无他技,请歌诗以侑酒。”中宗道:“卿善歌诗乎,所歌何事?”山晖道:“臣请为陛下歌诗经鹿鸣蟋蟀之篇。”遂肃容抗声而歌。先歌鹿鸣之篇云:
“呦呦鹿呜,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
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
宾,德音孔昭。视民不快,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
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
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又歌蟋蟀之篇云:
“蟋蟀在堂,岁串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太康,职思
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蟋蟀在堂,岁幸其逝。今我不
乐,日月其迈。无已太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居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滔。无已太康,职思其忧。
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郭山晖歌罢,肃然而退。中宗闻歌,回顾韦后道:“此郭司业以诗谏也,其意念深矣。”于是不复命他人呈技,即撤宴而罢。正是:
祭酒身为八风舞,堪叹五经扫地尽。
鹿鸣蟋蟀抗声歌,还亏司业能持正。
时安乐公主乘间,请昆明池为私沼。中宗曰:“先帝未有以与人者。”公主不悦,遂开凿一池,名曰定昆池,其意欲胜过昆明池,故取名定昆,言可与昆明抗衡之也。司农卿赵履温为之缮治,不知他耗费了多少民财,劳动了多少民力,方得凿成这一池。又于池上起建楼台,极其巨丽。中宗闻池已告成,即率后妃及内侍徘优杂技人等,前来游幸。公主张筵设席,款留御驾;从驾诸臣,亦俱赐宴。中宗观览此池,果然宏阔壮观,胜似昆明,心中甚喜,传命诸臣,就筵席上各赋一诗,以夸美之。诸臣领命,方欲构思,只见黄门侍郎李日知离席而起,直趋御前启奏道:“臣奉诏赋诗,未及成篇,先有俚言二句,敢即奏呈。”遂高声朗诵云:
所愿暂思居者逸,勿使时称作者劳。
中宗听了笑道:“卿亦效郭山晖以诗谏耶!”因沉吟半晌,命内侍传谕:“诸臣不必赋诗了,且只饮酒。”及酒酣,优人共为回波之舞。中宗看了大喜,遂命诸臣,各吟回波辞以侑酒。那日宋之问因病告假,沈桂期却在赐宴诸臣之列。他原任给事中考功郎,自落职流徙后,虽幸复得召用,却还未有迁耀,今欲乘机借回波自嘲,以感动君心。因遂吟云:
“回波尔如亻全期,流向岭外生归。
身名幸蒙齿录,袍笏未复牙排。
中宗听了微微而笑。安乐公主道:“沈卿高才,牙笏绯袍,诚不为过。”韦后道:“陛下当即有以命之。”中宗道:“行将擢为太子詹事。”沈亻全期便叩首谢恩。时有优人臧奉,向中宗、韦后前叩头奏道:“臣亦有俚语,但近乎谐谑,有犯至尊;若皇帝皇后赦臣万死,臣敢奏之。”中宗与韦后都道:“汝可奏来,赦汝无罪。”臧奉乃作曼声而吟云:
回波尔如栲栳,怕婆却也大好。
外头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
原来那时有御史大夫裴谈,最奉释教,而其妻极妒悍,裴谈畏之如严君。尝云妻有可畏者三:当其少好之时,视之如生菩萨,安有人不畏生菩萨者;及男女满前之时,视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者;及其年渐老,薄施脂粉,或青或黑,视之如鸠盘茶,安有人不畏鸠盘茶者。此言传在人耳,共为笑谈,因呼之为裴怕婆。时韦后举动,欲步趋武后一般,也会挟制夫君,中宗甚畏之,因此臧奉敢于唱此词,他为韦后张威,不怕中宗见罪。正是:
欺夫婆子怕婆夫,笑骂由人我自吾。
却怪当年李家老,子如其父媳如姑。
当下中宗闻歌大噱,韦后亦欣然含笑,意气自得。座间却恼了一个正直的官员,乃谏议大夫李景伯,他因看不上眼,听不入耳,蹶然而起,进前奏道:“臣亦有一词奏上。”道是:
回波尔持酒危,微臣职在箴规。
侍宴不过三爵,囗哗或恐非仪。”
中宗听罢,有不悦之色。同三品萧至忠奏道:“此真谏官也,愿陛下思其所言。”于是中宗传命罢宴,起驾回宫。次日朝臣中,也有欲责治优人臧奉者,却闻韦后到先使人赍金帛赏赐臧奉,因叹息而止。
俳优谑浪胆如天,帝不敢嗔后加奖。
纪纲扫地不可问,堪叹阳消阴日长。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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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回 鸩昏主竟同儿戏 斩逆后大快人心
词曰:
天子至尊也,因何事却被后妃欺。奈昏目贵无能,优柔不断。斜
封墨敕,人任为之。故一旦宫庭兴变乱,寝殿起灾危。似锦江山,
如花世界,回头一想,都是伤悲。还思学武后,刑与赏,大权尽
**持。冀立千秋事业,百世根基,再欲更逞荒淫。为欢不足,躬
行弑逆,获罪难辞。试看临淄兵起,终就刑诛。
调寄“内家娇”
从来宫闱之乱,多见于春秋时。周襄王娶翟女为后,通于王弟叔带,致生祸患。其他侯国的夫人,如鲁之文姜、卫之南子辈,不可枚举。至于秦汉晋,以及前五代,亦多有之。总是见之当时,则遗羞宫闱;传之后世,则有污史册,然要皆未有如唐朝武韦之甚者也。有了如此一个武后,却又有韦后继之,且加以太平、安乐等诸公主,与上官婉儿等诸宫嫔,却是一班寡廉鲜耻、败检丧伦的女人。好笑唐高宗与中宗,恬然不以为羞辱,不惟不禁之,而反纵之,使酿成篡窃弑逆之事,一则几不保其子孙,一则竟至殒其身,为后人所嗤笑唾骂,叹息痛恨。如今且说上官婉儿,自彩楼评诗之后,才名大著,中宗愈加宠爱,升他做了婕妤,其穿的服饰与住的宫室,都如妃子一般。他愈恃宠骄恣,又倚着皇后与诸公主都喜欢他,更自横行无忌。中宗又特置修文馆,选择公卿中之善为诗文者,如沈亻全期、宋之问、李峤等二十余人,为修文馆学士,时常赐宴于内庭,吟诗作赋,争华竞美,俱命上官婉儿评定其甲乙,传之词林,或播之乐府。由是天下士子,争以文采相尚,一切儒学正人与公谠正言,俱不得上达。正是:
不求方正贤良士,但炫风云月露篇。
上官婉儿又与韦后公主们私议,启奏中宗听,说婉儿自立私第于外,以便诸学士时常得以诗文往还评论,因此那些没品行的官员,多奔走出入其私第,以希援引进用。婉儿因遂勾结其中少年精锐者,潜入宫掖,与韦后公主们交好。于是朝臣中崔氵是、宗楚客等,俱先通了婉儿,后即为韦后与公主们的心腹。中宗自观灯市里之后,时或微服出游,或即游幸上官婉儿私第,或与韦后公主们同来游车。婉儿既自有私第在外,宫女们日夕来往,宫门上出入无节,物议沸腾,却没人敢明言直谏。只有黄门侍郎宋璟独上一密疏,其略曰:
臣前者闻诸道路,天子与后妃公主,微服夜游市里观灯,士庶
瞩目称异。臣初以为必无是事,既而知人言非妄,不胜骇诧。周礼
云: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囗,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
罚一帷,国君过市则刑人赦。诚以市里嚣尘,逐利者之所趋,非君
子所宜人也!夫国君世子,命夫、命妇、夫人等一过市中,尚且有
罚;况帝后妃主之尊,而可改妆易服,结队夜游,招摇过市乎!至于
怨女三千,放之出宫,乃太宗皇帝之美政,陛下既不此之法,而纵宫
人数千,任其出游,以致逋逃者,无可追查,成何体统?且宫妃岂容
居外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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