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西风》第165章


在大将军处,以作凭证!”手一挥,那截小指落在桌上。帐内众人尽皆变色。南霁云道:“贺大将军忍看末将及睢阳三千百姓身首异处么?”贺兰进明座下其他将领对南霁云又敬又畏,有的起了恻隐之心,凝神看贺兰进明。贺兰进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南霁云彻底冷了心,哭道:“睢阳完了。”转身大踏步出帐,翻身上马便走。跟随他来的二十八名勇士见状,已知求兵不成,全掉下泪来,只跟着走。南霁云来到辕门处,回首一望,见贺兰进明一众将领站在房门外,当真是越看越气,忍不住弯弓搭箭,贺兰进明等人大惊,全凝神防备。南霁云悲声道:“我不射你们,我射那屋顶上的石檐,你们瞧瞧南某人的箭法!”“嗖”的一箭,疾如流星,正中石檐,箭头竟射了进去。南霁云高叫:“或许南某不死,则必杀你贺兰进明。若违此誓,有如此箭!”手中又持了一箭,抛向空中,跟着再一箭射出,正中前箭羽杆,头一枝折为两半,落下地来。南霁云长啸一声,抛落一串英雄泪,策马去了。
贺兰进明等回过神来,羞恼气愤回帐,再没了吃酒的兴致。按下不表。
且说睢阳城中张巡、莫之扬、张顺、许远、安昭、齐芷娇等人率城中三千军民苦守城池,至南霁云去后第二天夜里,莫之扬、张顺带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军士潜下城去,到叛军营中放了几把火,烧毁二十几座营帐。又放冷箭射死了七八十名叛军。苦于无东西可吃,柴草俱尽,真是一时一刻都在水火之中。
这一日莫之扬巡城,忽闻到肉香飘溢,循着找去。五名兵勇正围着一口铁锅吃东西,见他到来,纷纷起身要逃。莫之扬喝了一声,那五人不敢逃,一齐跪下了。莫之扬往锅里一看,又气又苦:原来锅里白生生地煮着一条人臂、一截人腿,禁不住骂道:“你们这些……”一股酸气涌进鼻管,再骂不下去,折身去看张巡。张巡病已略好,正在喝水,非常之际,早没了男女之防,齐芷娇便坐在一旁给他补战袍。莫之扬心头沉重,将兵勇吃人肉一事说了。张巡愣了半天,下了楼来,跟着莫之扬来到那五人面前。
那五人知犯了大错,跪着原不曾走动。这时一人叩头道:“小的该死,实在饿疯了,就拣了饿死的兄弟尸身煮来吃了。他们四人只不过跟着吃,肉是我煮的,拿死人骨头作柴火也是我的主意,只罚我一个人好了!”余下四人也尽叩头。张巡面似木头,弯腰看锅里的人肉,看了一会,拣出一块来,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那时正是晌午,骄阳似火,可大家全觉得凉浸浸的,不知什么时候,城中军民围了过来,一会儿功夫就围得密不透风,千百双眼睛都望着张巡。张巡慢慢咀嚼,好半日才咽下去,喃喃道:“睢阳不能丢!睢阳不能丢!”泪花涌了出来。莫之扬、张顺、齐芷娇等人全低下头去。
张巡反抬起头来,目光在众军民脸上缓缓扫过,笑道:“都说人肉是酸的,可谁也没尝过,今天我来告诉大家,这人肉不是酸的,好吃着呢。”人群中开始有抽抽噎噎的,不知谁带了个头,“哇”地哭出声来,顿时哭成一片。张巡吸口气,大声道:“大家不用哭!谁没个死?咱们吃了自己兄弟的尸体,咱们兄弟就没白死了。大家都吃罢!只是有一样:剩下一个人,也要把睢阳守住!南将军不日就会带援军来了。”分开人群,走出去了。
众人皆哭着,一边忙了起来。这城中尸体多的是,不过个把时辰,就煮了百余锅人肉,三千活着的人竟全都开始吃人肉了。有的肠胃浅,一边吃,一边吐。
这样过了四五日,一日傍晚,忽听有人报道:“援军来啦!”张巡、莫之扬、许远等人大喜,登上城头,只见西南角上黄尘大起,敌营人声熙攘,已经接战。张巡大笑:“天不亡唐!天不亡我!兄弟们,开城门,杀出城去,迎接援军!”
张巡见来了援军,精神大振,率军冲杀出城。莫之扬一路当先,与张顺一剑一刀,杀开一条血路。睢阳军民大呼:“援军来了!接援军去!”直向着那黄尘起处飚进。两军未战已久,睢阳守军大都抱了必死之心,此时绝处逢生,来了援军,当真士气高涨,虽区区三千人,却似一股喷泉一般压不住,叛军竟被冲开去,不一会儿,竟冲杀到黄尘起处。彼时天色已黑了,影影绰绰看不大清,张巡因此只高呼:“南八!南八!”乱中南霁云奔来,呼道:“张将军、莫兄弟、张顺兄弟!”张巡道:“来了多少人马?”南霁云已多处受伤,苦笑道:“哪来的人马?那杂碎贺兰进明死不发兵,我们在马尾上绑了树枝,故弄玄虚,让叛军惊忧,不然怕回不到睢阳城了!”张巡双目瞪圆,大叫一声,骂道:“狗杂种!狗杂种!非得看大唐江山到了贼人之手,这才甘心!”发令军队抢回城去。众人一路再杀回来,仓皇跑进城中,清点人数损失了两千余人,连城中百姓只剩下不足六百了。
叛军见唐军援兵未到,派人来喊话,劝张巡交城投降。张巡破口大骂,随后一众人回到将军府,南霁云详细说了求援的情形。张巡忍不住大骂,良久才住了声,吩咐兵勇给南霁云等人上饭。南霁云见城中果然已吃人肉了,他真男儿实好汉,反不惊讶,端了便吃。张巡精神委顿,道:“散了罢,都好好歇息。”莫之扬见南霁云伤得不轻,帮齐芷娇一起为他包扎。
过了三更,莫之扬才回到自己房中,见安昭坐着发愣,旁边桌上一碗人肉一点没动。莫之扬坐到她身边,默然不语,良久道:“昭儿,你有了孩子,再不吃,就撑不住了。”安昭强笑道:“莫郎,我实在吃不下。”莫之扬见她形容憔悴,眼眶深陷了下去,更衬得两只眼睛如水似漆,一副笑容倍是艰辛,令人五内俱焚,不自禁拍腿长叹道:“昭儿啊昭儿,我真不该带你到这里!”安昭笑一笑,歪进他怀中,幽幽道:“都是一样,到了哪里不是一样?”莫之扬道:“可这里居然连吃的都没……没了!”安昭道:“和你在一起,没有吃的也是一样。”莫之扬问道:“一样?”安昭倦倦笑道:“一样。”莫之扬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声道:“你为什么不骂我!什么一样,会饿死的!你再不吃,恐怕连两天都活不过了!”安昭摸着他的手,半晌不语。隔了好久,笑道:“这几天身子懒得很,却是饿得睡不着。”莫之扬眼泪更多,抱起安昭,轻声问:“你怎么不哭?”安昭嘴角动了一动,方要说话,却不禁一股悲凉之气涌入鼻管,一头扎进他怀中,嘤嘤哭起来。
这一夜两人都睡不着,熄了灯,哭了一会,觉得哭透了气,都不哭了。两人尽拣些好听的话说,竟是无比缱绻缠绵。末了安昭道:“依我看,这城是再也守不住了。古今掠城夺池、两军对垒、守攻征战,没有比睢阳大战更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惜不知咱们能不能活着,如果能逃得过这一劫,我一定将此事编写成书,教天下人都知道。”莫之扬点头称是,又道:“昭儿,你精神不好,快睡罢。”安昭道:“真是不容易睡着。”忽然脑中闪过一念,笑道:“莫郎,你施‘摄魂大法’催我睡觉罢。”莫之扬知“摄魂大法”对人无益,但想了一想,也无计可施,只好依言而行。安昭已有几夜未得入眠,这一次睡得极香甜。第二日精神倒见好了一些,洗了把脸,扶着莫之扬来到城墙楼梯口。所遇到的军民个个黄皮焦面,形同鬼魅。
莫之扬问一个小个子兵士:“今早上怎么不开饭了?”那军士哭道:“死人全吃光了,昨夜死在城外的两千多人的尸身拿不回来!”莫之扬苦笑道:“你是为他们死了哭,还是为他们的尸身不在城内吃不成哭?”那小个子兵士蹲下身子去,哭道:“都为!”
莫之扬摇摇头,携安昭登上城墙,只见旭日初升,红彤彤地似是离人极近,不禁叹道:“昭儿,咱们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想法子活下去!”忽觉右臂一沉,安昭晕倒过去。莫之扬大惊,连唤几声,安昭口中唔唔几声,说不出话来。莫之扬抱起她来,掠回房中,灌了两口水,运起“两仪心经”,将一股内力输进她气海穴。安昭悠悠醒转,莫之扬又喜又悲,服侍她歇息。
刚缓过一口气来,忽听外头哭声大作,奔出来一看,见哭声在城头,忙上去。却见副将许远巍然屹立于城头,身上中了至少七十余箭,插得跟个刺猬一般,已经死去,却依然骈指瞪眼,似是还在大骂城下叛军。张巡、南霁云、张顺等人也上来,一见之下,尽皆震痛,问起端的。一名百夫长哭道:“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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