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96章


忽听一个语音自天下一清二晰的传来:“他不是没真心,也不是爱做鬼作怪,他这个石头大侠,只爱逗孩子笑闹开心,就像他对我一样。”
乍听这句话,不禁会错以为是女娲天神在黑沉沉的苍穹里说话。
其实不然。
是人。
她是人。
她当然是人。
而且还是熟人。
——王小石的“熟人”:
蔡璇。
她的衣肩衫裙,还沾了好一些花叶花瓣。她的神情很是带了一点慵懒,懒得几近不屑,懒得也只有不屑,而进不起劲去恨。
她连拔去衣裾上的花叶手势,都是不屑的。
她身段很好,霎眼乍见,温柔还几疑她是朱小腰。
但她不是小腰。
她是蔡璇。
“你不是一直都在这儿吗?”蔡璇说,“这是我跟你会合之处。现在我可来了。你的神情怎么这般逗?”
王小石道:“你来了。”
他心中顿大生警惕,自己正与温柔浓情蜜意,又信任温六迟在这儿的机关布置,以致一时没察觉那树花间有过几次异响异动,而知了也忽没了声,若蔡璇是敌,可大是不妙了。
蔡璇的语音竟有一种“吹弹得破”的感觉。
“我来了”
“你来早了”
“我只是让你少等几天而已。”
温柔左望望右望望,终于忍不住问,“她是谁?”
主小石一时不知如何说好,蔡璇抿嘴笑道,“我叫蔡璇。”
温柔狐疑地道:“你是……?”
蔡璇气定神说:“我知道你是温柔。”
温柔不与她说话,只锐声问王小石:“你把我们大伙儿兜兜转转的引来此地,一住数天,为的就是等她!?”
王小石傻乎乎的答不上边:“我……”
温柔气得只问:“我只要知道:是也不是!?”
王小石一时答不上来,蔡璇又”拔刀相助”的替他答了:
“我是他一个不敢忘记的女子,他当然不能不等我了。”
温柔气得泪花乱颤,转首恨声一字一字的问王小石:
“有、没、有、这、回、事!?”
王小石只好答“有——可是……”
温柔气极反笑:“好,好,好!我跟你说的话,挑的字,你却苦心布置好,找人听,让人看!枉我对你——”
她扬手就要给王小石一记耳光。
王小石没有避。
他宁愿先给温柔掴上一掌,让她消消气。
由于他在感情上曾受过多次的失败,甚至是为祸至深的惨,使他深记不忘,阴影常在,所以一旦遇上女子对他嗅怒之时,他便失却了他平时的机伶百出、从善如流,而只会怔怔发呆,任由局面变坏,他却只能逆来顺受,祈求对方的原谅和息怒。
当然、有的时候没有语言就是最佳的语言,所以此事无声胜有声:但有些时候却没有反应便是最差的反应,这一刻便是一例。
温柔本来要掴王小石巴掌泄泄气,但见他竟闭上了眼没有闪躲,顿想起何小河教她的话,反而不打了,狐疑的问了一句:
“你以前给女人打过耳光吧?”
王小石老老实实也平平实实的点点头。
温柔只觉一股怒火往上冲,顿顿足,望望仅笑非笑像在看一场戏的蔡璇,忽然竟一笑。
她这一笑,却不现酒涡。
一点梨涡也不见。
王小石见了,只觉心寒。
只见温柔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狠狠的笑道:“好,我们的王英雄是吃惯了女人耳光的,小女子温柔虽瞎了眼,也无意要加上这一记掌印,只好亲一亲你,让你恒存纪念。”
说着,竟当着蔡璇面前,在王小石颊边,嗜地亲了一下。
这一下,不知亲的人是什么心情,但给的人王小石,却心惊肉跳,百感交集,跟刚才那一吻的绮旎风光,早已迥然不同,天渊之别。三去年今日此门中
其实,这时候,温柔也期待王小石说些什么。
但王小石却没说什么。
他一时间什么也不出,只在心里狂喊:
糟了糟了,又一次,自己心爱的女子要跟自己决别了,怎么办?怎么办哪!怎么每一次都这样子,每回都如此……!
他心里狂喊,口里却没了声息。
温柔冷笑一声道:“你道沉默是金。”
蔡璇拍手笑道:“你们倒是恩爱亲热。”
温柔反身,冷哼:“他等你?”
蔡璇迷迷的笑道:“不然他在这里等吃桃子?”
温柔语冷若冰:“你来是为了找他?”
蔡璇居然道:“我那时还不知你在,所以千里迢迢来赶赴,却也遇上你。”
温柔忽一跺足,掉头而去,只抛下了一句话:
“好,我不碍着你们了。”
直往通往客房的月洞门里疾行而去。
王小石知道此时再也迟疑不得,正欲呼止,此际,月洞门内却正好转出两人,温柔低首疾行,几乎撞得两人满怀。
两人同时闪身,让过。
一人身形轻巧。
一人身法奇诡。
只听上人招呼道:“温姑娘,发生什么事?”
另一人却念偈道:“阿弥陀佛,温姑娘可否把话说清梦了再走?”
温柔恨恨的盯了二人一眼,又回头来狠狠的扫了王小石和蔡璇二人一眼,再狠狠的说:“你们——全部——阴阳怪气的!我恨死——你——们——了——!”
然后就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
在这之前,这月洞门未有她的身影。
在这之后,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那儿。
她的身影,只在这一刻掠过了这门,停了一停,顿了一顿,留下了怨恨的眼光,留下那句狠狠恨恨的话不走。
可是这都留在王小石心里。
脑海里。
——怎生得忘?
不思量难忘。
细恩量,更难忘。——人,总是难以忘情的。
可不是吗?
莫名其妙的是那两人。
那在月洞门届现的两人,一个是三姑大师,一是客店主人温六迟。
他这次可又多了一“迟”
——他来迟了。
“我来迟了,”这回连他一开口也是这样说了,“我见她赶来了,就告诉她你在院子里,没想到,却害了你……”
王小石木然道:“是我要你一见她就请她过来的。”
蔡璇看了一阵,观察了一阵,又想了一阵,这时才说:“你后悔约我来这儿了吧?”
王小石道:“我还是谢谢你历尽艰辛的赶来这儿。”
蔡璇眯着眼、玉着靥、柔着声、锐着意,说:“历尽艰辛还不致于,莫忘了我擅于易容。但我确是一心一意的赶来这儿。”你大概是心里忍着没骂我吧?若不是我救过你;恐怕你早就把我撵走了。”
王小石只道:“我是欠了你的情。”
蔡璇眯着眼道:“我的情是欠不得的。”
王小石无精打采的道:“可是我已经欠了。”
蔡璇又迷看声道:“可见女人的情都是欠不得的。”
她用眼瞟向温柔影所在,道:“女人也是宠得的。”
王小石苦笑。
“我只没有这福气宠她。”
“女人一旦给娇宠了就像驾到崖边的马车,不勒止,就要飞了——但只能飞那么一阵子,可一辈子都完了,玩完了。”
蔡璇极不同意,“你难道要女人对你这样子吗?你难道忍心让你宠的女人就这么飞下去吗?”
王小石无言。
温六迟忽道:“蔡姑娘,你不远千里而来,长途跋涉,也是累了,好不好让我给你找间上房,好好歇歇再说?”
蔡璇只笑出一只酒涡,向王小石紧迫盯人的道:“女人是宠不得的,甚至也是赞不得的。娇纵坏了,是男人的不好。本来就没有不好的女人,只看男人有多坏。你喜欢她,只能喜欢在心里;你宠她,就把她给惯坏了——那时再爱护她,她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应份;一旦你对她不够好时,她又怨你没真情了。女人是惯不得的。”
她顿了一顿,忽然突兀的说一句:“你是个好男人,即从来没遇上一个好女人。”
六迟又道:“璇姑,你累了,你不累王少侠也累了,人外房歇歇,一切明儿再说如何?
蔡璇这回“嘿”地一笑,一扬颔,像只高傲的但纤秀的凤凰,只说:“我会去休息的。温老板放十二个心,你那位陈张八妹早已张罗好一间雅房给我,我璇姑自有睡处。再说,我叫章璇,蔡璇。我原姓章,我章璇所惹起的事,自会料理妥当——我也不习惯欠人的情,更不爱看人家如丧考妣的脸!”
说着,刮起一阵桃花风。
花落。
身起。
她也走了。
飘走的。
——亦自那一扇月洞门。
王小石依然负手不语。
温六迟看着王小石在桃花树下的身影,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孤独,而且还孤独得多了。他实在没办法想像:一个平日那么爱热闹、凑热闹、甚至有他在就有热闹的小石头,怎么一下子背影如此凄寒起来了?
所以他很有担忧:“你看他会不会有事?”
他问的当然是三姑大师。
三姑答:“他不是第一次失意了。”
温六迟道:“可是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三姑又答:“他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
温六迟说:“不过他这次是陷得很深,特别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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