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_谦少》第10章


“但是你的心脏病……”
“我的一生已经完了,肖林。”她平静地打断我的话:“我家里没什么挂念,爱人和最好的朋友双双背叛我,我今年三十七岁,不是十七岁。我的朋友很多都死了,剩下一个又被我弄死了。如果这小孩生下来,我活着,也许我能获得新生活。如果我死了,那也换得很值得。”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黑白分明眼睛看着我,目光仿佛有千万斤重量。
“你看,”她自嘲地对我笑:“我们没成为朋友,其实是一件好事。”
是的,我不应该有什么情绪的,我和她根本不熟,过去七八年不过点头之交,就算最近喝了一场酒,终究不是多年挚友。
但我仍然心乱如绞。
“对了,其实你喝醉酒之后挺好玩的……”
我知道她在转移话题,虽然手法太烂,也得接着。
“哦,怎么好玩了?”
“站都站不稳,还一直抓着齐楚问个不停,问来问去都是一句话,齐楚脸都黑了,我都担心他揍你。”
我心头一动。
“哦,我问他什么?”
凌蓝秋抬起眼睛,从杂志上面看我,似乎在衡量该不该说。
“我忘了。”

本来准备回学校检查一下那两个研究生,顺便去我老师家坐坐,老头子上次泼我一身茶之后有点后悔,也是知道了我爸的事,以为我不跟他去修书是因为我爸病重,更加愧疚,给我放了个大长假,还让我师兄来参加了我爸丧礼,包了个大白包。
我最近心力交瘁,不太顾得上老头子,现在忙完了,准备去他家看看。
老头子心思我明白,老人家都偏心疼小的,我是他关门弟子,想我接他衣钵。前两年就开始把他的人脉全带我见了,但我这人确实跟凌蓝秋说的一样,不是死钻在里面做学问的,老爷子平时偏心点没什么,这种大事上偏心,对我那几个师兄太不公平了。
我年轻时候,也曾争强好胜过,不然不会拼着26岁读了个博士出来。但也许是我爸去世的缘故,万事都感觉淡了,像站在大太阳底下戴着墨镜,跟这世界都隔了一层。
下车时本来想查个东西,手一抖,掉到水坑里了,破手机直接闪两下就没电了,打不了老头子电话,干脆直接上门,老宿舍楼爬掉半条命,上去一看,老头子家门口都落了一层灰了。
我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倒是楼下下来一个小孩子,趴在楼梯上对着我叫。
“别敲了,程校长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
“搬走几年了!”熊孩子笑嘻嘻地,没一句真话,我过年时还来老师家吃过饭,这孩子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手机一废,整个人寸步难行,还好我有随身带笔的习惯,想留句话给老头子,不知写什么,从地上捡了个烟盒,顺手写了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卡在防盗门上了。
这谜语打得太浅,老头子看着大概要笑的。
程音的婚礼不知道筹备得怎么样了。
看着长起来的小师妹,得包个大红包才行。

今天天气下雨,还是怕地下车库,所以把车停在外面,走一段路回家,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汗毛倒竖。
有个人在跟着我。
天色漆黑如墨,我看不清那人样子,也不敢去看,只觉得瘦且高,一身衣服很累赘,蓬发,像个流浪汉。
只要不是狗仔都好。
我闪身进了一楼,装作不经意回头,那流浪汉还在雨里站着,像个雕塑。
最近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太多,我简直有了免疫力。
但是无论我免疫力多强,看见景莫延站在我家里,还是有点情绪失控。
白天刚隔着肚子见过景家长孙,晚上又见景家的小少爷,看来我还真跟景家有缘。
景莫延向来是冻不死,大冬天,玄关挂一件薄外套,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奶白色毛衣,下面都换上居家裤了,因为是齐楚的裤子,还挽了一截,站在厨房,拿齐楚的杯子喝茶。齐楚坐在他对面看剧本,这场面简直如诗如画。
如果忽略我这个淋成落汤鸡的家伙,就更好了。
景莫延先发现我进门,回过头来对我笑,叫:“肖哥。”
我答应了一声,懒得跟他敷衍,把外套往地上一扔,去洗澡。
半个月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结果这瘟神一走,我爸就进了医院。
齐楚跟了过来。
“怎么,又是你爸的事?”我站在浴室里脱衣服,齐楚的影子被光照得淡淡地投在地上。
齐楚没说话,看来就不是。
“这是我的家吗,齐楚?”我平静地问他。
“是。”
“那我还要说多少次,我讨厌景莫延,我不想他出现在我家里。”
齐楚收敛了神色。
“我会跟他说的。”

半夜惊醒,做梦梦见自己摔断了腿,不知道跟谁喝酒回来,醉得在走廊里爬着走。
口渴得很,去厨房倒水喝。被冷风吹了个激灵,这才发现厨房的床没有关,我走过去关窗,顺便往楼下望了一望,顿时吓了一跳。
楼下的大雨中,路灯下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跟踪我的那个流浪汉。
他仍然穿着白天那件累赘的黑色衣服,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出瘦而高挑,仰着脸,安静地看着我家窗口的方向。
我浑身发冷,正要关窗,听见背后一声:“林哥?”
我一转身,只觉得眼前一花,腿上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景莫延端着一杯滚烫热水,不偏不倚正浇在我腿上。
我被这剧痛烫得跳起来。
“你有病吗?”我强忍住才没扇他两个耳光:“瞎眼了,端着热水泼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装作惊慌失措样子,像要低下头去查看我的腿,却仰着头,对我露出一个充满讽刺的笑容来。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把他揪了起来,抓着他领子按在流理台上,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很好玩吗?我也跟你玩玩。”
他皮肤嫩,一打就肿起来,嘴角直接流出血来,然而他却对着我笑,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我明白过来,抬起头,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齐楚。
他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我,墨黑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景莫延从我手底下挣脱,一溜烟跑到他身边,躲在他身后,一脸惧怕地看着我。
真是,我十岁就玩腻的手段。
然而齐楚却这样看着我。
他的神色复杂,似乎在斟酌词句,要怎样才不戳破这尴尬气氛。
“莫延年纪还小,他很多事不懂……”他这样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如果他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请你多包容。”
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说这句话,但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一起经历的十几年时光如同空中堆砌的泡沫,只要轻轻一戳,就会彻底爆开,留下一地脏兮兮的肥皂水。
我的腿仍然火烧火燎地疼着,裤子大概跟皮肤黏到一起了。
齐楚的眼睛看着我,仍然漂亮得像星辰。
如果我掀开伤口给他看,也许他会后悔,也许这双眼睛里会露出抱歉神色,然后他才会想起我是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
但我并不想给他看我的伤口。
我甚至不想跟他说话了。
我就是这种人,我曾经很想要许多东西,比如我想要我母亲爱我,为此我努力许多年,却从不开口问她要,于是终于也没能得到。
我问齐楚要过许多东西,要他二十岁写的第一首歌,要他穿越大半个中国来看我的毕业典礼,但这样东西,这样叫做信任的东西,我不会问他要。
他永远不会像我爱他一样爱我。
我知道。
否则他不会这样看我。

我穿着睡衣,披着一件大外套,凌晨三点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急诊坐诊的医生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我伤口,吓了一跳,处理伤口的时候无比小心,用药水冲洗时我不过肌肉反射缩了一下,他就像模像样安慰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所以说离家出走不是好主意,因为陌生人的善意一衬,更显得家里那个一无是处。
我包扎完伤口,借医生手机打电话给凌蓝秋:“你病房有多余的被子吗?”
凌蓝秋意外地很清醒:“有吧,怎么了?”
“我离家出走了,准备去睡你的沙发。”
其实我有几个房子可以躲,但是齐楚都知道地方,不如凌蓝秋这里好,灯下黑,先将就一夜,明天去酒店。就算离家出走,我也要是最专?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