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_谦少》第15章


我跌坐在椅子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坐在椅子里,大笑起来,越笑越疯狂,最终笑出眼泪来。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我抓住他的衣领:“你究竟是谁?你要告诉我什么?难道我是个疯子吗?我还是肖林吗?这里究竟是哪里?我究竟是谁?”
他看着我的眼神,悲伤而温柔。
“不,你不是疯子。”
“你是肖林,今年三十五岁,你曾经是个很优秀的经纪人,你一手捧红了齐楚,又一手毁了他。你手上出过两个天王,三十岁就退出娱乐圈。你父亲是个老师,在你十九岁时去世,你最好的朋友叫做凌蓝秋,她在你三十一岁时去世。”
“你没能成为教授,你大学毕业就进了娱乐圈,为此跟你的老师闹翻,他去世后,每年他的忌日你都会喝很多酒。你没能救程可,你和赵黎已经很少往来。你母亲在你三十一岁去世,后来肖航成了医生。”
“你没能救回齐楚的父亲,你没能在他父母离婚前认识他,你和他因为赵黎而决裂,你成了别人的经纪人。那个人很爱你,非常爱你,你将和那个人一起渡过你的余生,你三十五岁时,他犯了一个错误,你被他的粉丝在地下停车场里枪击……”
我看着他,他半蹲在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这样哀伤,仿佛要落下泪来。
“那个人就是你,对吗?”
“是啊,那个人就是我。”他把脸贴在我的膝盖上,明明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却总像无家可归的小孩。
温暖的液体从他眼睛里滑落,打湿了我的裤子。
“我是涂遥啊……”他这样告诉我:“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呢?”
我脑中仿佛轰地一声,一切都豁然开朗。
那次的急刹车,穿着靴子的飞扬跋扈的少年,他叼着十字架的样子,那场大雨,车祸,坐在一片混乱中的涂遥。那片郊外的芦苇丛,无法揭开的面具,关永平的别墅,太平洋上的海岛,和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总是笑,总是跟我闹,他总是叫我大叔,跟着我,缠着我,我曾经跟他许诺,我的余生要跟他一起度过。
怎么能忘呢!
地面晃动起来,所有的书架都在坍塌,我们仿佛被卷进龙卷风的漩涡中心,所有的书页全部绽裂开来,无数的碎片如同雪花般飞舞,遮天蔽日,一片雪白。
我们似乎被雪花掩埋。
图书馆的墙壁消融,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变得虚化,整座城市在我面前轰然倒塌,只剩下满天的大雪,我们身处白茫茫的雪野之中,一个人影在朝我们走来。
涂遥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在涌出鲜血,这场景像极那天的赵黎。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不要!”我想捂住他的伤口,然而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在切割,温热的血液沾满我的手,我徒劳地按压着他胸口,却发现我连最简单的CPR都不会做。
我不是医生的儿子,我不是能救齐楚父亲的肖林,我是他的肖林。
“为什么?停下来!”我跪在雪里对着朝我们走来的那个人大吼:“停下!住手,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这辈子都绝不会原谅你的!”
他站在风雪中,雪花落满他的肩膀,他的手上沾满血,神色却无比哀伤。
“为什么呢?”他疑惑地抓住我手腕,他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我:“我是齐楚啊,你不记得了吗?你爱我,你从十五岁就开始爱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很开心,一切都很好……”
“那是假的!”我朝他声嘶力竭地呼喊:“都是假的,你的什么都是假的,你不是齐楚!”
齐楚捂住了我的嘴。
他的眼神如同大火烧过的荒野,一片荒芜。
“嘘。”他神经质地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安静看着我眼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你很快就会忘掉的,我们可以有新的故事,我们可以更早一点遇见的,对吗?你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真好……”
我想起了书房的那个抽屉,他捂住我嘴的手掌心滚烫,我却如坠冰窟。
“我……我会找到你的,”涂遥虚弱地说道,他的身体里涌出鲜血来,在雪地上蔓延开,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我会找到你,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会找到你……”
然而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空中袭来无形巨力,他的身体仿佛被折断,眼睛的光黯淡下去。
齐楚笑了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神无比疯狂。
“你看,无论重来多少次,我总是最强大的那一个,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的世界,而我是最强的……”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我直接把一把餐刀捅进他胸口。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他的眼神有点悲伤,又有点难以置信。
没有血流出来。
他拔出了那把刀,伤口愈合,然而他的神情却很痛。
“你恨我,对吗?”他看着我,眼睛如同大火烧过的荒野:“所以总是我伤害了赵黎,总是我把景莫延带进家里,总是我来当最后的坏人,明明你也爱我,明明你也想重来,你想要给我们找一个最好的结局……”
雪花落在他头上,粘在他头发上,这场景多像我们二十多岁那年,一起在雪地里追逐那辆公交车,跑啊跑啊,最后一起跌倒在雪地里,大笑起来。
那时候我想,真好啊,这场大雪是不是在说,总有一天,我可以陪着他一起到白头。
只是后来怎么了呢。
这世界真大啊,我们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地,就这样走散了。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是不是都像我这样,躺在雪地里,看着雪花从高高的天空里落下来,身下雪花松软,身体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最深的梦里。
“不,我不恨你。”
我听见自己说。
然而我无法说出口,他压在我身上,扼紧我喉咙,我只能看着他的眼睛。仍然是十六岁的那个人,仍然是十六岁的那双眼睛。
他松开了手。
寒冷的空气一瞬间涌进来,我的喉咙撕裂般地痛,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我不恨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嘶哑,我翻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恨你,因为你只是我造出来的一个影子。”
他惊愕地看着我。
“你只是我在自己脑子里造出的一个幻影,我在这个世界里一次次重演自己的人生,希望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我希望我父亲不会死,凌蓝秋不会死,程可不会死。我希望自己能救活你的父亲,改变你的人生,我希望你不要对爱情留下阴影,担心自己会像你母亲一样疯狂,所以不敢去爱别人,这样,也许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是我算错了一个人。”
“无论我躲到哪里,无论我躲到什么地方,他总会找到我,无论在这个世界里,他变得多么虚弱,即使你拔去他的舌头,毁掉他的四肢,即使他变成乞丐,变成流浪汉,他总会找到我。你看不见我的伤口,他会看见。他总会来找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在我周围一切都在开始崩坏的时候,他会来爱我。”
那年的冬天,我和涂遥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个故事,是说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她从桥上走过。
我当时笑了,说真不值得,做一座石桥有什么好呢,五百年风吹日晒,只换一个瞬间。她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他当时没说话,过了很久,忽然笑着说:“其实值得的。”
我当他少年意气,轻许承诺。
我没想过他真的愿意做那座石桥。
被枪击的那天,我从美国回来,快到家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年少时那种一往无前的热血全给了别人,余给他一个温吞水般的余生。我觉得对他不公平。
然而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我已经开始爱他。
我爱他,所以我担心他受委屈,我担心对他不公平。我爱他,所以他在我眼中耀眼如星辰,他值得一切最好的,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懦弱平淡的人。
我这样怕地下停车场,不止因为我怕死,我更怕失约他的余生。

“放手吧,齐楚。”我听见自己说,我的手按在他胸前,我知道那下面有无数愈合的伤口,就像我家里那个抽屉里的无数的玻璃瓶口。
放手吧,肖林。
“我不放手!”他墨黑眼睛里有着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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