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第76章


符陵暧昧一笑:“翔儿真是这样想的么?朕倒要看看你说地是真话还是假话?”顺势将楚翔抱在膝上,一手探入他怀中,隔着衣衫轻轻揉弄他胸前,却发觉楚翔身子倏地一僵,
符陵悻悻收回手,将楚翔放下,叹道:“说什么彪炳史册,流芳千古,朕百年之后,宁愿在墓前立一座无字石碑,千般功过,都任后人评说罢!”
符陵语气悲凉,楚翔忽然一阵慌乱,忙道:“陛下正值盛年,何出此不祥之言?”
符陵摇头道:“每日朕上朝时,听殿上群臣山呼万岁,朕就想笑,吾皇万岁万万岁?古来帝王,谁能活过百年?朕这一生,虽说寂寞无趣,但尊荣已极,纵死也当无憾了,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有来生,朕只求为一介平民,能与知心知意的人相守白头……”
五十五 长河落日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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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翔心头的不安渐渐扩大,符陵素来刚强自负,睥睨天下,人前从无示弱之时,今日怎么一反常态,竟谈起身后之事?楚翔低咳了声,打断符陵,引开话题:“陛下适才说要我去办一件事,是什么事?”
符陵一愣,随即恢复常态,道:“是这样,江南虽然风调雨顺,黄河下游却年年泛滥,水患难平,百姓流离失所,翔儿帮朕想想,可有什么好法子?”说着另拿出一份奏折给楚翔看。
楚翔翻来看过,道:“黄河年年泛滥,是因为河道泥沙淤积,抬高河床,迫使河流改道,须得清理淤泥,疏浚水道,而不能一味筑堤堵塞。”
符陵道:“不错,朕也是此意。只是工程浩大,朝中一时派不出得力人手,翔儿可愿负此重责?”
符陵忽然提出这要求,楚翔不由瞪大眼睛,诧异莫名,三年了,生活一天天地周而复始,如无波的古井,再生不出一点波澜,本以为就会这样足不出户,了此残生,但符陵提的要求于公于私都不能推却。半晌,楚翔道:“治理水患,事关国计民生,陛下若有驱使,翔在所不辞。只是关系重大,我能力有限,又从无治水经验,贸然领命,怕误了陛下大事!”
符陵指了指满屋子的文牍,笑道:“翔儿,你若成心做一件事,没有做不好的,你以前也未曾写过史书。如今已写成了百万巨著。十六K文学网再说古之圣贤,大禹、李冰治水之时,又何尝有过经验?”
楚翔听了这话。沉思片刻,墨色的眸子里似有光芒闪动。终于起身拜倒,面色郑重:“既蒙陛下信任,翔必竭心尽力,决不辱命!”
符陵扶起楚翔,拍拍他肩头。欣慰一笑,但笑容未逝,神情已变得苦涩,“你办事朕自然放心,只是你这一去,朕要想时时见你一面,可就难了。不过……来日方长,朕既已等了这么久,能等到你三年服满。也能等到你治水归来。”
楚翔微怔,低头看看身上的缁衣,自己名为修书。实为服丧,二人皆心照不宣。他能容忍自己为周国为父母守孝三年。清心寡欲。已是仁至义尽,自己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好歹。知恩不图报,让他苦等一生。这身衣服,也该换下了。楚翔歉然道:“等我办完了这件事回来,再无旁骛,便一心一意侍候陛下。”
符陵闻言莞尔:“一心一意侍候朕?朕可没这种奢望,朕知你是天上地鹰,不求你做笼中的鸟,放你去飞,但要记得归来!”
楚翔倚着符陵的臂弯,听着他浑厚有力地心跳,竟一时凝噎。
数日后,符陵果任命楚翔为二品钦差大臣,东去治黄。临行这日,楚翔除了黑衣,换上正式的秦国官服,上殿辞君,符陵并赐予金牌一面,代行君命。符陵与楚翔之事,朝廷上下虽不乏非议,但符陵天威之下,皆不敢言。且治水是件费力不讨好地差事,本无人肯领命,因此楚翔上任,竟未招致群臣太多反对。
符陵将楚翔送出殿外,遥望他跨上追风骏马。楚翔带上随从,出了城门,驰骋在北国原野中,举目四顾,天地苍茫,风吹草低,一派塞外风光,不由感慨丛生,万里辗转,千般变迁,今生竟终为秦国之臣!当年壮志已成浮云,所谓命中注定,终无法凭一己之力轻易更改。
转眼春去秋来,塞草枯黄,西风萧索,楚翔离开上京已有半年。他率领全国招募的数万壮丁清淤治沙,栉风沐雨,身先士卒地苦干,吃住都在河道旁的临时棚屋里,半年来从未离开黄河一步。
一日黄昏,已收了工,众人散去吃饭,楚翔正独自沿着河道检查当日的工程进度,忽听到身后有人唤道:“翔儿?”
楚翔一惊回头,竟是符陵!夕阳的余辉投射着他高大地影子,一身风尘,一身落寞。楚翔忙奔过去,“陛下!陛下何时来的?我怎的不知?”一别半年,乍一见面,楚翔惊喜异常,却见符陵容颜憔悴,面色阴沉。
符陵冷冷地道:“朕再不来,你怕是要把朕忘得干干净净了吧!前几个月还偶尔有封书信,近两个月连一个字也没有!”
楚翔辩解道:“一月上两次奏报,翔从不敢缺,这月初的昨日才送走,陛下恐怕还没收到吧?”心头苦笑,怎么可能忘记了他?每一个无眠的寒夜,他都象在自己身边,用他的手他的心,温暖着自己濒临僵死的心……但为什么不愿意写信,不愿意告诉他?这份深情,自己怎配拥有?今生的罪孽,早已无可救赎,只求安安心心地做他地臣子,做他的……玩物……
“奏报?朕要的是家书,不是奏报!”符陵不满地哼了一声,一把扼住楚翔地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前,迫使他对上自己灼人的目光,语气咄咄逼人,“你和朕之间,除了君臣之间地例行公事,就再无话可说了吗?”
楚翔有些慌乱地转开头,低声哀求道:“陛下,别……在这里他们会看见……最近两月……是我疏忽了,请陛下恕罪!”
符陵放开他,仍是忿忿:“恕罪?朕不是要听你解释道歉……你若真念着朕,如朕念着你,又怎会因繁忙而疏忽?你不想念朕,道歉又有何用?”说罢喟然长叹,转过身去。朔野风大,吹起他衣衫猎猎作响,天边一轮血色夕阳正缓缓下沉。
符陵打了个呼哨,远远地地平线上出现一个小黑点,很快那黑点越变越大,却是符陵的坐骑墨云,如一朵黑色地云彩从天而降,迅速飘到二人面前。符陵抱着楚翔,轻轻一跃,上了马背。他让楚翔坐在身前,一手揽着楚翔的腰,一手挽住缰绳,让墨云载着二人,信步向西,走进夕阳的光芒中。符陵忽道:“自从你走后,每到日落时分,朕常常站在宫殿的最高处,想着从前。翔儿,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看黄河么?那长河落日也如这般壮丽多彩。”
五十五 长河落日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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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翔点点头,落日无情,黄河东去,此情此景,与那时别无二致,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从那天到现在,过去好多年了……当时,朕一心要你放弃,要你死心,带你去看黄河,盼你能明白,但现在朕知道,朕错了!”符陵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丝伤感和疲惫,“朕错了,你若真的放弃,心真的死了,留在朕身边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朕要这样的躯壳做什么?……朕让你再到黄河来,却是希望你能活过来,朕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告诉朕,还有希望吗?”
符陵言中从未有过的恳求之意让楚翔震惊,这么些年,自己一直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中,可曾真正试图去了解身后之人?他有他的忍耐,他也有他的脆弱……楚翔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墨云缓缓前行,两人一骑投射着长长的影子。抬眼望去,夕阳渐渐变大,愈来愈红,如一团火球,近处奔腾的黄河,远处起伏的山峦,皆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辉。天地无极,亘古以来,这一切都不曾变化,只有人世代谢,无限江山,今日终归于一人主宰……有一刹那,楚翔忽希望就这样抛开一切,与他走过千山万水,共骑到天涯。甩甩头,暗责自己的放纵,叹息一声,道:“好美的夕阳!但陛下不知道,有段时间。我特别怕看这落日……”
“哦?”符陵疑问,从未听他说过。
“那是中了灭天之毒,服下了百日恩之后。”楚翔缓缓开口,眼神迷离。似蒙上了一层阴影,“我不知道陛下给我服的是解药,每日天一黑就会定时毒发,黑夜对我而言就是恐怖的地狱……每到傍晚,我都会一个人趴在床上。看那窗外地落日,寝宫寂静如同巨大的坟墓,火红的太阳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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