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142章


“你不认识杜战,却向他报讯?我们上次离开慕仁山庄到开封时被杜战围剿,除了你有谁报讯?至于你为何认识杜战,那便说到你的第二大疑点。周超自幼生长在湖州,以他的身份地位武功,无一可取,突然之间说他与飞斧帮、周王府勾结,未免有些突兀,飞斧帮能看中他哪一点?他若不是奉你命,又怎敢妄为?而你自然是多年以前便与周王府有了勾结,所以结识杜战。当你妹夫得到周燕二王勾结的证据时,他只告诉了你一人,若不是你,却又是谁出卖了他?”
凌韫道:“你……难道当真是你?”
秋渐浓道:“此事是后来凌伯父提起我们方知,你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出卖,还有什么做不出?”
裴濯行额上冷汗直下,喃喃道:“胡说,胡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胡说!”他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
凌韫颤声道:“我对你的疑念只是一闪而过,还当是我朋友受逼不过招供,现在细想起来,他已抱必死之心,将罪证交给我,又怎会吐露此事?”
凌叶子看着姨父,满脸失望之至。
秋渐浓道:“第三,你对掌谱如此关心,有意无意地打听,又怎会不令人生疑?”
裴濯行虚弱地道:“你……你编构的故事太过巧合,简直……”
公孙正踏上一步道:“他编的故事巧合太多,没有真凭实据,那我便讲个真实的故事给你听。三十年前,一对兄弟两同去苗疆,经过一个毒沼时,弟弟不慎陷入泥沼,哥哥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反拉入泥沼,而他自己借这一拉之势跃上实地,远远地逃开。他哥哥问他为什么,他说道‘我恨你,从小到大,你为什么样样都要比我强?所有人提到我都只知道我是裴正我的弟弟。我们两人与表妹一同长大,为什么表妹就应该与你订亲而不是与我?我与表妹才更年貌相当些,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只有你死,我才不会永远做裴正我的弟弟,我才会得到慕仁山庄,得到表妹。’这话你应该不会陌生罢?”
裴濯行“啊”地惨叫了一声,手颤抖着抬不起来,叫道:“你……你……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活着的……你完全不像……不像……”
公孙正冷冷道:“任何人在那充满毒瘴的泥沼中生活五年,容貌都会变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苍老、很丑陋?只要你自己试着去泥沼中生活五年便会明白了,只要是泥沼中经过的、生长的所有生物,无论是藤蔓、毒蛇、毒菌,只要是能吃的,统统都可以拿来充饥。一直到五年后有人经过,我才能从泥沼中爬上来,当时我在水边看自己的倒影,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当我怀着一线希望回到家中,却看见满庄喜庆,正在庆贺我的好弟弟——你的大婚之喜,嘿嘿,嘿嘿!”他转头看着裴夫人。
裴夫人面色白得犹如梨花瓣儿,不停在风中颤抖,嘴唇微翕,说不出话来。
“昀卿,昀卿,你好啊!”公孙正苍凉地说道。
“表哥,我……”
公孙正道:“你没错,我也没指望你能为我守候一生,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你嫁的不是旁人,却是那个禽兽——不,他远不如禽兽,禽兽尚念手足情,他却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杀,厉害啊厉害!”
裴濯行面如死灰,闭上了双目。
公孙二娘见公孙正凄然欲绝,忍不住叫道:“师父!”
公孙正道:“傻丫头,你不必叫我师父,我收你为徒,原没安着什么好心眼。若不是因为天冲,我也不会去将你们捡回来。我所以不肯收天冲为徒,是怕有了师徒情份,便下不了手。我也没好好教过你功夫,因为我自己所学的功夫只要你一出手,便会有人识得。”
公孙二娘道:“师父,我不怪你,我知道你还是把我当徒弟的,那晚你若狠心些,便会杀我灭口,可是你毕竟没有。”
邵天冲问道:“师父,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公孙正看着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说道:“我活着一直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如今仇也不可能得报,掌谱虽得到了,亦不过是一堆废纸,难道我还会去修习它?昨晚我看了许久,还是将那掌谱连带木匣一同烧了。我先祖虽然死得甚惨,可是邵家死了一百多人,这仇怎么算也算不清了,再清算下去亦不过是多伤人命而已。”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今日终于能站出来指证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能说明自己的身份,便已无遗憾了。当日我追去杀了杜战,原本是想救他一回,就算我再怎么恨他,也料想到事情暴露后他会有何下场,他……他死不足惜,可是昀卿你……”他一说,众人才知杜战原来是死于他手中,那么不问可知,那剧毒自然是他自苗疆带回来的。
邵天冲想:“为什么他说大仇不可能得报?师父他还是不忍心对我下手的,他……他虽牢记着这血海深仇,可他毕竟与裴濯行不一样,他没有办法用别人的血去祭自己的祖先。”他心头升起悲凉之意,说不出话来。
裴夫人挣开公孙二娘的手,走上几步,忽地双膝一软跪在公孙正面前,泣道:“表哥!”
公孙正想要将她扶起,她却不肯起身。公孙正道:“这又是何苦?”他松开手,转身对秋渐浓道:“只不过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栽在你手中……嘿嘿,你比你爹娘可厉害得多了,他们哪有你这般心计?”
秋渐浓道:“公孙师父,实在是对不住了。”
公孙正道:“你听了那琴音,便猜到是我?”
秋渐浓道:“你那琴音是缅怀故人,那晚你特地拉我去说话,一直看着我,应该是想到我的父母惨死,所以才会在洗心阁上弹奏那悲伤的曲调。”
公孙正点点头道:“我与你父母原是至交,当年我得知不平要娶申家堡的大小姐,一怒之下要去找他兴师问罪,可是蕈秋却拦住我。她说心既留不住,留着人有何用?她当时左思右想,生起走绝路的念头,我一直劝她,她才终于打消念头活下来。去苗疆前,我约好回来后要送她离开江南,可是我一去便没回来,待有了她的消息时,却是噩耗。斯人已故,唯有余恨耳。”他遥想少年时的往事,眼光渐渐迷离,“红藕香残玉蕈秋……微雨剑双飞,落花人独立,如今却只能见到故人之子了。”
秋渐浓道:“我……我爹临死时也念着这两句。”
公孙正道:“微雨剑双飞是指我和不平,落花人独立是指你母亲,当年我们并称江南三剑。只不过,如今却剩我一人孑立……我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他说了两声,语音渐渐低下去。
公孙二娘见他面色有异,抢上前扶住他身子,叫道:“师父,师父!”邵天冲也跟着上前去,他心中百般矛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公孙正看着她微微一笑,抚着她的头道:“乖。”他嘴角沁出一丝鲜血,身子慢慢下滑,低声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我如今何止尘满面、鬓如霜?”
裴夫人握紧他的手,满眼俱是三十年前那个文武全才、风流俊朗的表哥,不由泛出一丝微笑,跟着他道:“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公孙树下,白首盟约,你……你还记在心上……”
公孙正低声道:“我自然记着,生死不相忘。”
“我从没仔细瞧过,你与我这么近,可是……可是我就没看出来……其实我应该想得到,你改姓公孙,取了正我中的正字为名,只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你尚在人世……”
“你又怎会想到当年的裴正我会变成这般模样……我时时看着你,你从没发觉过。别说你,连他都认不出我来。也好,不会因此而扰乱你的生活……昀卿,昀卿。”公孙正唤了两声,眼睑渐渐无力睁开。裴夫人叫道:“表哥,表哥,你等等我!”伸手拔了头上发籫用力插入心口。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尾声
公孙二娘虽近在咫尺,注意力却全集中在公孙正身上,哀伤不已,全没注意到裴夫人的举动,待发觉时已是迟了。裴夫人颤声道:“表哥,我们说过生死不渝……生时我负了诺言,可是死后决不会了……他……他得到我的人,却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说着胸前的手渐渐垂下,握着公孙正的手却还是紧紧的。
邵天冲叫道:“师父!”
裴濯行大声叫道:“表妹,表妹!”他看着枉费了一生心机得到一切就此消失,心中的绝望痛苦已足令他疯狂。
裴衍之呼叫母亲与凌夫人呼叫姐姐的声音在那同时响起,但众人所有的注意力均集中在裴濯行的身上,因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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