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143章


裴衍之呼叫母亲与凌夫人呼叫姐姐的声音在那同时响起,但众人所有的注意力均集中在裴濯行的身上,因而他们的叫声便显得非常单薄而被人忽视。裴濯行的眼神是绝灭的看着前方,有不可置信的感觉。每个人只是看着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理会他,看着他的目光交集着鄙视、怜悯、痛恨……他让人怜悯么?他裴濯行这一生,该得到的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也得到了,名利、富贵、心爱的女人,可是一夕之间这些也不过化为飞灰,纵还有慕仁山庄无尽的财富,也无法令他的余生有半分欢乐了。他渐渐地笑起来,从浅淡的自嘲的笑转为凄凉无望的笑继而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的手足随着剧烈的大笑而颤抖。
“不要笑了!”邵天冲从公孙正身边站起来向着他怒吼。这个令他家破人亡的人,如今只让他感到深深的憎恶与怜悯。
裴濯行渐止了笑,看着他道:“你应该感谢我你知道么?邵家的一把火什么都烧光了,为什么你们四个孩子能活下来?因为是我一意的坚持,为了那掌谱,为了用七绝摧心掌来致你于死地,所以你们才能活着。如果我知道你活着是个祸胎,当初我应当不理什么遗训直接杀了你。”
邵天冲道:“你后悔么?迟了些而已。”
裴濯行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斩草一定要除根,哪怕你的对手再弱小,只要让他活着,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第一个杀的是你妹妹,只不过出了些意外失败了。”
“原来是你派人去追杀她。”
“她其实不足为虑,所以她虽然逃跑,我也没放在心上。杜战太没用了,居然没能杀得了你,这一点是最大的失败。”
邵天冲看着他。他已经成为一个废人,可是在他心里显然没有丝毫的悔意,他只后悔做得不够绝决。邵天冲说道:“其实你很可怜。”
裴濯行的面肌抽搐着,咬牙切齿地道:“是我杀了你邵家的满门,是我盗了皓阳心经和心剑,是我一心要杀死我的哥哥……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邵天冲道:“你这样子跟死又有什么区别?还用得着我来杀你?”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他哀嚎着。
“你活着其实比死还痛苦,有勇气你就自杀吧。”邵天冲怜悯地看他一眼,转过身去。他默默扶着公孙正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分开他和裴夫人紧握的双手。公孙二娘抱着公孙正的头,不停地流泪。
秋渐浓拉开她的手,轻声道:“二娘,他已经去世了。”
“不,我要师父,我要师父!如果我知道真相是这样的结果,那宁可永远都不知道!师父……你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为什么要这样离去?师父,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秋渐浓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别难过了,二娘……”心中已能理解公孙正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他秉承着祖先遗训,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报仇,在这最后的理由也无法支撑他活下去的时候,他觉得生命已失去了意义。一个人数十年活在被弟弟出卖杀害的痛苦之中,还要背负着家族的仇恨、眼看着心爱的人嫁给别人,对他而言活着实在没有任何欢乐。所以他选择了死。
裴濯行绝望地坐在椅中看着屋梁,整个横梁在不停地旋转……旋转……厅内此起彼伏的哀哀哭声在他耳中轰隆地巨响,但没有一声是为他而发,没有一滴泪是为他而流。他还得活着承担他一生的恶果。
公孙正与裴夫人的尸首因无法分开而不得已用火焚化了,虽然裴衍之极其愤怒地反对,但也无任何办法。自然也没有人去理会他的痛苦与愤怒。公孙二娘将二人的骨灰用坛子装了起来。
凌韫夫妇先离开慕仁山庄回了姑苏,凌叶子留下陪邵天冲收拾完后也将要回姑苏。临行前邵天冲问道:“你们去哪里?”
卫渡天道:“我回开封去。”他看了看柳拭尘。
“为什么要回开封?”邵天冲疑惑不解。
卫渡天笑了一下:“我回去先看看大哥和二哥……毕竟兄弟一场。”他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郁郁之意,终究没把要回飞斧帮的事说出来。
柳拭尘对秋渐浓道:“我要跟三哥走。”
柳拂月叫道:“那我怎么办?姐姐……”
许书音微笑道:“傻丫头,你姐姐要嫁人去,难道你也要去陪嫁?可没有小姨子陪嫁的规矩。”
柳拂月面上一红,撅着嘴,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柳拭尘笑道:“我会回天涯岛去找你们的,三哥有些事要处理罢了,处理完了我就会回去看你。”她摸摸妹妹的脸,柔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邵天冲问道:“你们要回天涯岛么?二娘呢?”
秋渐浓道:“她去抱她师父的琴,她说不想在留在中原了,不愿意再看见血腥。”说话间公孙二娘自洗心阁上下楼,神情憔悴地抱着那具擦得一尘不染的琴。秋渐浓接过琴,看着她回房去又将骨灰坛子抱着走出来。
邵天冲皱眉问道:“二娘,你不肯将师父落葬,却要将骨灰带到哪里去?”
公孙二娘道:“慕仁山庄是个脏地方,师父不喜欢留在这里的。他与裴夫人永远都不再分开,到哪里都是一样。”她执拗地坚持,邵天冲亦无可奈何。
众人离开慕仁山庄,在后院门前作别。
秋渐浓对卫渡天道:“我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自古以来想要仁义两全的人往往是不得其果,你的前路如何便在你自己手中。拭尘既然一意要跟随你去,那也只能由得她去,你日后记着好生照顾她。”
“我明白。”卫渡天笑了一下,与柳拭尘先道别离去。
秋渐浓接过岑画意的同剑及从慕仁山庄找回的心剑一并递给邵天冲道:“这原是你邵家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
邵天冲一怔,道:“都已经辗转几回了,既然到了你手中,便不能算是我邵家的东西了,没必要再给我。”
秋渐浓道:“那就当是送给你和凌姑娘的贺礼好了,你们二人永结同心,可不要像你的先祖一样。”说罢一笑。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邵天冲接过剑,想着剑身上曾沾有邵方的血,不由黯然。邵方这个人是邪是正难以判断,他与裴剑农那段非正常的孽缘也说不上是否应该得到别人的同情,但他却为了心内的执着仇恨而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和他自己,甚至于在不知是疯狂还是自疚的情况下用这把订情的剑插入自己胸口。但无论如何,到最后邵方还是有了悔意的,否则他不会去为自己的行为而忏悔。
邵天冲思索间听见公孙二娘道:“天冲哥哥你保重。”她握着邵天冲的手和凌叶子的手,将他们双手合在一起道:“好好照顾凌家妹子,我走了。”邵天冲回过神来点头,看着她随秋渐浓等八人的背影渐渐走远,不由怅然。
良久,凌叶子轻声道:“邵大哥,他们都走了,我们该回姑苏了。”
邵天冲点了点头,忽道:“我从前以为这世间的人不是善就是恶,如今才知道我错了。”
“怎么?”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既不是善也不是恶,他们都被自己的命运操纵着,做着身不由已的事,没有多少人能走自己的路。”
凌叶子默然。
海面上一艘巨大的船缓慢地前行,洁白的浪花珠玉般飞溅着拍打船沿,微咸的海风一如既往地吹着,天水相接间空旷如洗,令人心胸也为之开阔起来。公孙二娘站在船头打开骨灰坛,将坛子向下倾倒,任苍劲的海风将骨灰吹得烟灭飞扬,飘落到不知何方。她手一松,坛子落下海去,激起数尺的海浪。
“二娘。”秋渐浓的手放在她肩上。她抬起手回握着他的手,心中便润泽温馨起来。她转过脸去,浅浅笑了一下,数日来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人生无常,总是会失去很多。岁月越是流逝,失去的越多,除了能把握现在拥有的,我们并不能做别的。”她轻叹着,回想这数年间的事,便如人生经历了一个轮回,怎能让人不变?秋渐浓没说话,只是轻轻抱着她。
数月后,盛千寻去世,飞斧帮正式由卫渡天接管,所有飞斧帮弟子追随燕军征战。燕王朱棣屡处危境,朝廷军方却不敢将其置死,令其一再逃脱。建文三年,燕军再次出击。建文四年六月初三,燕军自瓜州渡江,朝廷方大将军盛庸率兵抵御,被燕军冲溃,盛庸单骑逃走。十三日守卫金川门的李景隆和谷王橞开门迎降,徐辉祖率兵抵御战败。建文帝与诸妇在宫中纵火,建文帝从此下落不明(另一说称其自焚而死)。
建文帝失踪当日,朝中诸臣拒不降燕,战死及自杀者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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