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第3章

这样的联想搭上现在明显成熟很多的虞庄，让他觉得有些感慨，也再次意识到他们没有交集多年，现在已经陌生了。
“等我吗？又不是小孩子了。”徐显上前一步。
他们都是大人了。
虞庄直起身来点了点头，“有几个人也到了，先去包间坐着吧。”
成年人会知道怎么转移话题的。
虞庄的配合让徐显也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在同学会结束前应该不会再挑起来了。他隐约又想起以前他们交往时虞庄不懂情趣笨头笨脑的样子，才发现自己以为已经淡忘的东西只是没有给它契机冒头。
而他一个人的生活里也不必有给予契机去回想什么温暖或者感伤来调剂的机会，他太会知足了。
也太会记忆了。
因为徐显的沉默，短短的路上他们没再开启新话题，好像今天见面时两人或多或少的手足无措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活动。
进了包厢，原本就热闹的氛围在两人出现后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带头的班长起哄了两句，就被徐显带走了话题，大家也都识趣地跟着走。
徐显不经意地环顾一圈，没发现虞庄的花，也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点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胃里一沉就好像也有了说话的底气，分出精神照顾消化，话头也就似乎不那么严谨——尤其是在这种放松为主的同学会上。
有女孩子夸张地说也就在自家同学会的酒桌上可以肆无忌惮地点饮料，大家从虞庄的回国上谈起，很快又是老话题新方式，说起了今年的经历。
虞庄是毕业后第一次来大学同学会，尤其他还不是本班的，只是因为和徐显的关系和这帮同学满打满算相处了三年。就算有一开始的拘谨，在他明显更成熟的调解下，三杯酒水下肚也似乎没了隔阂。
当然，徐显还惦记着老同学们早上欲盖弥彰的样子，并不真得相信同学们是无辜的。
果然，离席前有人提议在例行逛街后加个去ktv的行程，少数服从多数。
徐显悄悄叹口气，一抬头正对侧首看他的虞庄。他顿了一下，转过了脸。
是了，还得想个体面的拒绝。
☆、ktv
他们这群人的同学会每年都定在江北，偶尔会定早一些，去看看母校。
吃好喝好后逛个街品评一下江北的变化却是从未变过，真有什么事情的也会默认在走完一条街后再走。
尽管今天大家的劲头好像都放在ktv上，也还是走完了竹里街，宠幸了几个印象深的小店。
他们以前也有过ktv续场的临时提议，徐显自然不会去破坏大家的兴致，虽然有些怀疑，却并不觉得这会带来什么改变，还是那句话——朋友们相互都了解，也都是知进退的成年人了。
就算真有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他们顶天了也就起哄两句，而徐显又是最不会被杂音干扰的了。
——虽然徐显对自己的评价比较中肯，但他显然忘了自己是有前科的人，氛围在这种情况下又是最容易勾人的。
提议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个麦霸，抱着大包厢的立麦唱了两首时下流行的口水歌，带着点技巧的歌声迅速炒热了气氛，歌单一时间就填地足够唱满五个小时。
徐显坐在中间那张沙发，正对着屏幕。虞庄紧挨着他坐下，简直把“我有企图”写在了脸上。徐显有理由怀疑五年让他把脸皮卸载了没再装过。
不过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只偏开了一点，不至于显得他是刻意避开，又表明了自己现下的态度。
虞庄倒没有直男到紧追不舍，在徐显往边上挪了一点后甚至自己也往另一边挪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又回到了原点。
徐显装作没有看到虞庄的动作，盘算着回去大概是几点，收拾完又能在几点睡下，毕竟他明天还是要上班的，虽然偶尔晚睡几次也是有的，更别说这次同学聚会是冲着开心撒欢来的，但他仍然不喜欢晚睡早起后头疼欲裂的感觉。
而同学们似乎真得只是来单纯唱歌，至少没表现出对他和虞庄的距离有什么特别关注的样子。
他们在这个能听到隔壁《我的祖国》的地方，却都能抛开身上的西装外套，肆无忌惮地荟萃各种类型的歌，儿歌流行歌经典老歌斗音神曲荤素不忌。班长甚至去前台要了几个小乐器，自己拿个三角铃不管遇上什么歌都能配合着敲得起劲。
徐显是没啥音乐细胞的，这种场合是纯粹来当观众提供自动掌声的。大家自然没有为难他，反而是虞庄被推着唱了一首《溢》。
“经管系男神出手谁敢说不好！来一个嘛歌神！”
“歌神来一个！”
“来一个——”
“来一个！——”
如果说徐显是江大舞台上当背景板的花瓶选手，虞庄就是美貌与实力并存的舞台ACE，让经管系有他就不认输。
这实力中，最突出的就是他有一把好嗓子和极强的学习能力。徐显一直都知道虞庄唱歌好听，不过除了班级表演节目，他没在这种偏公众的私下场合听过他唱歌，当然，他不怎么出席这种聚会就是了。
……不过他们经常约会，他也曾俯在他耳边轻吟爱意。
谁让，那时候他们是恋人。
徐显有些怔怔地，看虞庄被塞了话筒，他终于又往边上挤了挤好离徐显远一些。
徐显挂着假笑礼貌拍手。
你妈的。
这首歌徐显没听过，虞庄在前奏部分还跟着哼了几声似乎也在找调子。徐显也不想太自恋地以为些什么，却控制不住地一个字一个字看起了歌词。
“……为你我戒掉了烟，没有不习惯。”
虞庄不抽烟，徐显往后靠了靠。因为曾经的经管系歌神在霸麦，观众们纷纷闭起嘴巴，包厢里只有懒倦的歌声和突然恰到好处的伴奏。
“……为你我点上了烟，没你不习惯。
那是我蓝色的梦，醒的太突然。”
不知道是不是徐显的错觉，他总觉得有好几下虞庄的声音“变了轨”，像是往他这个方向看了看，他不敢转头，直瞪瞪地往前方僵着，在心里疯狂辱骂自己自恋不要脸，以期反向说服自己。
效果好像不大好。
歌词谢幕，伴奏绕梁。点歌台坐着的同学却没急着切下一首，跟着大家一起“哦”出了波浪号，霎时吓得徐显心跳错漏脊背僵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无奈感。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想多了，这种钝刀磨肉的感觉不知要持续多久，徐显蹙眉，暧昧昏暗的灯光让他有些晕陶陶，他怀疑自己会因脑补过量做出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情，眼下还有早退这一补救措施，但又不知道这是否会是提前暴风雨的信号。
他一向意志不坚定，除了本能似的懒症让他不再想投入精力去维持关系外，徐显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虞庄仅仅想要追求的意愿——他并不讨厌他，虽然也再称不上喜欢。
年少的喜欢在落单后被琐事发酵，尽管徐显没有生出怨恨或者说最开始或多或少有的埋怨后来也不值一提，就是所有都淡得像水，无法如初而已。
而虞庄想要的似乎是新的开始。
拍着手不落于同学们的彩虹屁发表会，徐显摇摇头，警告自己别想那么多，到头来说不定自己就能把自己卖了。
但瞎想了这么一通后他觉得顺其自然也不错——这也是他一贯的处世方式。
虞庄笑了笑，也跟着大家调侃几句，学着中年油腻男人吹嘘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而因为这依然优越的外表和不减当年的实力，这种吹嘘就美化成了帅哥的自我调侃，更是活跃气氛。
就是说什么都不肯再唱了。嘘声中，徐显想起刚才仿佛“赶鸭子上架”的架势，暗暗反省自己说不定真得想多了，什么视线什么深情演唱，人家好像是临时加场，恰巧一首有点暧昧的情歌。
徐显又自我尴尬起来，呼了几口气，破罐子破摔地想：随他吧。
五个小时的包厢时间，四个半小时后大家就开始开原唱让点歌机自己动。开亮了灯，大家自嘲老了，连通宵的气势都没有。
缓了会儿聊了会儿天，徐显真的要完全放松下去的时候，班长又冒出来兴奋提议：“咱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徐显皮笑肉不笑，他这么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忍不住看了眼虞庄，巧的是，虞庄也正在看他。
他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想的早退理由，也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徐显和虞庄当时也是因为一场真心话大冒险在一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