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镣》第9章


在那两个星期里他也是这样的状态,检查着这人给自己的数据。只可惜他检查得太仔细了,觉得这上面的数字和劳动过量没有关系。
所以他提出异议,要求审查,要真相,要他们具体的死亡报告。
那人把文件放下了,拔出钢笔快速地划了几道,而后拉开抽屉把另一个文件袋丢给桑多,让桑多看一眼,“一周后把新人送过去,你们有空房吧?”
“有,”桑多道——现在他应该问问还有什么交代,如果没有,他该走了,他的任务就是来递报告的,不要发脾气,不要闹僵,不要出言不逊,然而——“特管区的事情你们是打算彻底看不见了,是吧?”
他真的不应该说这话,连标点符号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那人把烟灰弹了弹,把烟灰缸也推过去一点,平静地问道——“特管区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事,你知道那群畜生对那些人做了什么,”桑多的胸口又剧烈地打颤起来,心脏跳得仿若擂鼓,他改变着呼吸的频率,这是他强压怒火的措施——“他们都是年轻人,都是男性,他们可以干活。”
“干什么活?”
“开荒,那里成片的森林无人打理,需要我给你一张地图吗?”
“桑多,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想不通,”那人用力吸了一口烟,烟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你说说,为什么要开荒?开荒了有人住吗?我们需要这片地方吗?开荒之后的建设谁付钱?付完之后没有我们的人过去,那里全被难民霸占后会变成什么?”
是啊,又是这样,这套说辞桑多听得耳朵都起了茧。
“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再重复告诉你一遍,”那人再吸两口,把烟灭了,双手交叠压在办公桌上——“一年七个月是冬天的地盘,底下又没有宝藏,我们的人口还没多到需要那片地方,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你该不再把难民放进来,做点什么,做点不要让人变成畜生的事。
然而桑多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那些程序应该怎么玩,不知道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改变现状,也不知道理论上讲得过去的国情和真正实施的措施是否达成一致——毕竟它们总是不一致。
“桑多,你已经钻进这个怪圈里很久了,你年纪不小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这真是金玉良言。
桑多捏住信封,他很想再说些什么,可这烟太他妈劣质了,堵住了他的喉咙。
所以他只能把烟狠狠地掐灭。
这大概是他唯一能体现力量的方式了。
(21)
桑多承认那个人说的有道理,他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莱文没有理由接收难民,那是别人惹出来的事情,凭什么让莱文买单。
何况如果建立正规的特管区,确实会有最终被难民统治的风险。现在或许看不到,可过了几十年掀起一场革命,那莱文的土地能不能继续完整还不一定。
可是不放进来是一回事,为了面子工程放进来,却以残忍的手段虐杀就是另一回事。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至少桑多没有找到合情理的方法。
在回程路上他打开信封看,又是一群十八到三十岁的青壮劳动力。宁晋也真是好样的,把女人过滤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全是男性。
桑多揉了揉眉心,把档案塞好。
他在城里停留了一夜,但辗转睡不着觉。他的脑子里又出现比奇的画面,他不确定索坦松是否已经成功地安置了他。
有时候桑多也会为自己的性格感到恼怒,他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他的前半生全都贡献给所谓的抛洒热血上,而到头来却落得进入特管区的下场——他为自己感到不值。
可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不知道该更改哪个环节的选项。
让他不入伍吗?不可能。让他入伍了不拼命吗?不可能。让他从一线调到后勤坐办公室吗?不可能。让他收到命令却不奔往国外执行吗?不可能。
而当这一切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他的能力又让他立了功。
“膨胀了。”有一次索坦松喝多了,这么评价他,“你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也总是能把任务完成得很好,你觉得这次也一样——只要你争取,没什么要不到的。我不能和你比,但即便是我也一样,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情壮志在体内翻涌,反应过来之前我就爆了那人的头。”
人要学会接受失败。
桑多站起来,拉开窗帘。城内的灯光和天上的星光混在一起,让他产生一种世界璀璨的错觉。
桑多出生在莱文第二大城市,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那里的房子是多彩的,河水是融化的,它是莱文国内首屈一指的文化名城,到处都能见到的都是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年轻人和擦着鲜艳口红的老太太。他们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过,跟在后头便能闻到各种怡人的香水。
莱文很大,大到有南边这样的城,也有北边的天寒地冻。如果换做二十年前,他绝对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会和冰雪作伴。
那时候参军的目的很简单,国内大举征兵,新闻报道又不断传递着边界纷乱的消息。桑多怎么愿意自己所处的美好城市被战争染指——而为了守卫它,他定要尽一己之力。
只是他没有想到,战火是不会烧到他的家乡的。
而边界无论如何改造,也无法变成他家乡的模样。
当他参军之后第三年被投放到一线,他压根不觉得那荒蛮的、贫瘠的土地也属于莱文的一部分。
他没有见过颜色那么深的水,那水仿佛浑浊的泥潭一样。水面之上则是阴沉的天空,偶尔下雨,或者下雪,除此之外就是见到零星的平民不停地跑,跑过那些被埋下地雷的地方,跑过那些冷不丁射来的子弹。
桑多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学会沉着一张脸。
桑多忽然想起,阿诺瓦就来自于边界某个贫瘠的小镇。
所以阿诺瓦不仅脸上是阴沉的,或许连内心和灵魂都已阴霾遍布。
(22)
比奇是在后半夜醒来的,他动了一下,索坦松和科里亚就醒了。
索坦松把台灯拉开,比奇便蜷缩得更厉害。
他的药劲应该还没有过,阿诺瓦的药总能让人一天一夜都不舒服。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索坦松披上军大衣,凑近了听。
具体的话听不清楚,勉强只能听到桑多的名。他让科里亚再把安神的药碾碎融化在温水里,准备让比奇多喝一回。而后自己晃了晃比奇的肩膀,再拍拍他的脸。
比奇现在有了一点力气了,所以越是碰他,他揪着被子的力量就越紧。他的嘴唇仍然不住地抖动着,直到索坦松喊了好几声,他才勉强睁开眼睛。
而睁开的刹那他就愣住了,下一秒脸上便露出惊恐的表情。
索坦松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不是桑多,不是比奇熟悉的人,比奇不知道那惩罚是进展到了下一个环节,还是已经得救了。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还有一点点泪痕。但他和科里亚不一样,他会强逼着自己不要把脑袋蒙起来。他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似乎在感觉身体不适应的悸动。
而后他说——“我……我需要怎么做,长官?”
说完这话他的眼眶更湿润了,索坦松还没来得及接茬,他就缓缓地把被子推开。体内纠缠扭打的欲`望已经让他崩溃过一次了,而他知道要彻底地释放,只能先让对方释放。
他听进去了,是的,在他被捆在木桩上时就听到了,他们要他做的事,要他接下来做的准备,那耳光扇得满眼金星,他当然会牢记他们的每一个字。
他的手臂没有力气,然而他还是坚持着撑住了自己,他趴跪在褥子上,将手往身后伸去。
他的眼泪于枕头上掉了两滴,他还是最后再重复了一遍——“长、长官,可我是……桑多的人啊。”
索坦松抓住了他往后‘穴伸的手,让他赶紧躺下来。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动了,我不是阿诺瓦,“我是替桑多把你弄出来的,你在我这里睡几天,桑多就会回来了,没事的。”
科里亚把温水递过去,好半天才让比奇明白他们的真正意图。他的手根本捧不住那碗,科里亚只好帮他托着慢慢地喂。
但这样的药并不足以让他彻底缓解,他重新蜷缩回被子里,搅成一团,他不停地说谢谢,可却皱着眉头翻来覆去。
他硬起的一处仍然因药物作用不停地溢出淫液,将被子里头都弄得有些黏糊。可他怎么敢把手放下去,那些人的警告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只要他敢碰自己,那他们就能让他再也碰不到。
“他必须要释放一下,”科里亚低声对索坦松道,“让……让他到厕所去释放一下吧,不然他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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