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镣》第34章


他打发奈特和比奇到另外一间房,并从柜子里拿出酒递给桑多。
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等着两人都稍微暖了暖身子后,才道——“你想要什么?”
格里菲斯说话的声音很低沉,让桌面都随之微微震动。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得不说桑多被这样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
上一回他腆着脸来这里时,几乎在对上格里菲斯的一刹那就产生了退却的情绪。格里菲斯充满了野兽的感觉,他就像一头没有进化完成的兽类。
但显然上一次的结果也给了桑多一定的自信,毕竟有着人类的表皮却有着野兽心灵的人太多了,那拥有野兽的外皮,也未必没有人性。
“我需要你们不再中立。”见着格里菲斯开门见山,桑多也不绕弯子了,并且干脆地表示——“我需要见到杰西,我知道只有他能决定你们的立场。”
“什么叫不再中立?”格里菲斯明知故问。
“你们应该看到我和阿诺瓦的人在自相残杀,我希望这样的残杀停止。然而我和他是不可能和解的,只有你们选择一边站,才有可能阻止继续的流血牺牲,”桑多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确,着重强调——“我相信你们不会站在阿诺瓦的阵营里。”
这样的话却引来格里菲斯的轻笑,他哼出一个鼻音,盯着酒壶没作声,又灌了几口,才继续——“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是最好的。当初我卖个面子给索坦松,才收了奈特。我也知道你为了保护这群难民,做了很多努力。但你不要忘了,桑多,这是你们莱文人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这也将变成你们的事。”桑多道。
他和索坦松、阿诺瓦都收到了特管区即将迎来改变的信件,他不相信东区没有人知道。如果不知道,那铁丝网何来,那门上的铁链何来,那关闭的大部分灯火和人人自危的窒息感何来。
“不久之后你们会被处决——不要告诉我,杰西没知会你们。”桑多硬着头皮点明。
他明白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可如果一点威胁都没有,恐怕他根本见不到杰西的面。他会表露出自己的尊敬,但当对方不把这份退让放在眼里,那他就必须提醒对方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格里菲斯的表情很明显地僵了一瞬。
杰西确实没有隐瞒他们,作为东区的首领,即便他没有收到信函,也总有各种各样的渠道听到消息。
这是多么无奈的结局,而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许在享受避难条例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应该意识到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偷生,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但即便如此,不代表心里头不能存着一线侥幸。
这是桑多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于是就在格里菲斯再次沉默下来时,他加了一把火,道——“但你们有机会不被处决。”
格里菲斯仍然没有回应。
他咕咚几口便把一只小酒壶喝完,将酒瓶啪地一下拍在台面上,而后掏出烟点上,两人就坐在小房间里吞云吐雾。
直到一根烟烧得差不多了,他才呼出一口气,更加仔细地审视着桑多,问——“怎么做,你能给我们什么?”
“我想亲自告诉杰西,”桑多没有直接回答格里菲斯的问题,他到此刻也没有忘记只有见到杰西的面,才有真正把这件事办成的可能——“让我见他,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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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多不会愿意的。”
一直待在小房间的奈特听闻比奇转述的到访目的后,忍不住道,“桑多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是个好人,也很慈悲,我不否认。但他有着很强的自尊心,即便他把条件说出来,也无法让杰西满意。”
“什么意思?”在比奇看来这不是桑多愿不愿意的问题,相反应该是杰西接不接受桑多提议的问题,只要接受,他们就能位于同一阵营。
“东区所有人都视死如归,包括格里菲斯,”奈特解释,“就算格里菲斯想帮桑多,你认为他们会把自己最后的安稳也贡献出去吗?”
“结局是必死无疑的情况下,难道也不愿意改变吗?”比奇不解。他和奈特也遭遇过很严重的虐待,也曾经一度以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但以为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任何事情都可能存在转机,而且桑多既然来了,他就是有诚意的,就是能——”
“他能向杰西跪下吗?”奈特突然打断了他。
比奇惊呆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说不出话。
但显然他没有听错,也就是这天晚上,他才从奈特的嘴里知道杰西的要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杰西的来历不是没有人知道,只是知道的人都不会说。
他本身就是奴隶,所有身上有纹身的人都是奴隶。但他们是特殊的奴隶,可以享有独立的信仰和自由的人身。在原来的国家里,人们不仅仅是用金钱去购买他们的忠诚,还需要付出相应的尊重。
能有如此财力的人非富即贵,而他们曾经得到的尊重也非普通人能给。
他们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是其为主人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当主人被捕或获罪入狱,当他们成为战犯被送到莱文,所有人都可以肩负起任何的劳动工作,但几乎没有任何途径可以打碎或改变他们的信仰。
毕竟对一群不怕折磨,不怕疼痛,不怕死亡的人来说,除了让他们心甘情愿点头,没有第二种让其屈服的办法。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能猜到桑多让他们为莱文而战的条件是让他们成为雇佣兵,以此来换取有可能活下来的结果。”奈特道,但他又摇摇头——“可是这是不够的。是杰西承诺有朝一日让他们重归自由和荣耀,所以他们才没有自杀,而愿意跟随杰西到这里。他们相信杰西,把杰西当成最后的信仰。可成为雇佣兵并不可能得到自由更不可能在莱文得到尊重。”
既然如此,杰西又怎么可能答应桑多的要求。
杰西也是一直在等,等着有一天莱文承认他们,莱文给他们以尊敬,莱文让他们有谋求自由的机会,可莱文始终不给。而现在莱文依然什么保证都没有,就希望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地为之战斗——“算了吧,你知道当初格里菲斯在侍奉自己的主人,那主人下达最后的保卫命令时,甚至让家属一并朝他跪下吗?”
在他们看来,因不合作而被杀死,远远比毫无尊严而偷生,来得珍贵太多了。
比奇大为震惊。
他也有信仰,他也不愿意尊严和灵魂被践踏,他也不喜欢被人当成牲口一样任人予求予取,就像一具没有人格的皮囊。
可他仍然会为了一口酒一块饼,最终双膝一软。
“所以他们和我们是不同的。”奈特最后说道。
“但格里菲斯会死,难道你想他死吗?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觉得他可能对你不错,他——”
“我不想,但我能做什么呢?”奈特无奈地瞥了比奇一眼。
奈特不想的事情多了,可他没有能力左右格里菲斯怎么活着。
有的人希望肉`体保持着活力,有的人希望灵魂得以完整。这不过是每个人活着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正如桑多也可以学着充耳不闻、事如不见地过好日子,却还是把自己弄到了这片荒蛮的地方。
说到底活着就是为了对得起内心,所以桑多除了满足他们内心的需求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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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能担保?”当听到桑多提出“雇佣兵”这个词汇时,格里菲斯不出所料地反问。
“我可以试一试。”桑多保守地说。
但格里菲斯要的不是试一试,他要的是绝对——“一旦我们为你们而战,不是死去就是背上叛徒的罪名,你知道吗?”
“难道你们现在就不是叛徒了吗?”桑多也急了。他只是单纯地希望更多无辜的人能活下来而已,可这一步一步退让却让他难以忍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明摆着活路却不愿意走,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还在坚持。
“你们被自己的国家通缉,是莱文留了你们一条命。现在同样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刻,难道你们被莱文枪毙,就比为莱文而战光荣了吗?”
“杰西当初保证我们能得到自由,我们才会跟他来到莱文。若非如此,我——”
“那现在就让我去见杰西!”桑多猛地站起来。
“我没有资格这么做,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但如果你们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就有争取的可能!”桑多咆哮起来。
格里菲斯又沉默了。
或许和桑多比起来,这群元老们才是真正的固执。
桑多很想再规劝什么,但他已经做不到了。他的胸腔里都是怒火,让他根本再没有办法冷静说话。于是他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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