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阳河畔》第63章


剖?br /> 这本唐诗,是陶天赐的祖父的遗物。也是书香门第的后代至今唯一保存下来的物件。所以天赐挖空心思地想出了这一绝妙的方法将它藏好。他心里想,绝对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语录撕下。他藏在语录背后的唐诗不是就安然无恙了?他又按照同样的方法,请语录标语又帮他藏了一本《白香词谱》。
深夜,陶天赐还没有睡。在他的书桌上,摊开着毛主席的诗词。在书桌的抽屉里却放着刚从墙壁上揭下来的一页唐诗,一面默读,一面研究着唐诗的格律……平仄呀,对仗呀,孤平的避忌呀,一、三、五不论呀,拗救呀等等。还有绝句、律诗的平起式、仄起式等等。这些东西,在大学里,他听老师教过,不过那时是一般的学习,现在他却是认真的研究,既是“自留地”,就必须精耕细作,期望收获。
当然,在那些年代里,学习研究这些东西是一种罪过。一但被发现,立即挂牌游街。陶天赐早已作好防备。要是门声一响,他就马上将抽屉推上,随手拿来桌面上摊开的毛主席诗词。读着:“飒爽英姿五尺枪……”搪塞过去。隔壁宿舍里,住着一位姓李的老师。他是学校造反派的一个小头头。每天晚上吃饱饭后,用牙签在口腔里进行一次例行的剔挖工程,就上床睡觉了。而天赐这边的灯光却夜夜在干扰着他的酣眠。有时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天赐拍着拍子,吟哦着“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那个姓李的小头头,本想大声训他几句,但他读的是毛主席的诗句,怎敢训骂、阻拦?
一天夜里,躺在床上的老李见一柱灯光落在他的枕头边,十分刺眼。显然,陶天赐又在辛勤地耕耘着他的“自留地”。实在忍耐不住了,隔壁的老李没姓没名地说:“唉!天都快亮了,现在学校都停课了,还看什么书,那么用心。”
老李在隔壁说的话,一字一句陶天赐都听得十分清楚,天赐想了一下就也没姓没名地说了一句:“不上课了,其他的书不读了,毛主席的书能不读?读毛主席的书能不用心?”
经陶天赐这么一将军,隔壁那边的老李哑了。这位造反派小头头,想不到经过了七批八斗的黑帮嘴巴还是这么利。他想再说几句,但又说不出什么。无可奈何地躺在床上,他想,下次斗争这黑帮时,一定给点厉害给他看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隔壁那边猛响,“老李,老李,快醒来,快醒来……”
住在天赐隔壁的老李马上起床,穿好衣服,走出门去。过了一阵,就再不听到什么了,这边的陶天赐,躺在床上,心中一直的敲着鼓: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陶天赐悄悄地从窗口向外望去,对面山腰上的那条逶迤的羊肠小道上火光通明,人声鼎沸。锣声鼓声喧闹不停,沉寂的山沟全被搅醒了。
这景象,这喧嚷,让陶天赐无限迷茫。
后来才知道,夜里从红太阳升起的地方,传来了最高指示,山沟里的造反派和革命群众马上沸腾了起来。他们撑着火把,敲着锣,打着鼓,唱着语录歌,到各个黎村苗寨,挨家挨户地宣传。忠不忠看行动,宣传最高指示不过夜。这是当时造反家族的造神箴言。电波一传来消息,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从平原到高山,从城市到农村,从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到偏僻落后的边陲山区,革命的群众马上欢腾起来。天赐住的这个苗寨,当然也不例外。
最高指示是指示什么的?右派加黑帮的陶天赐当然不敢问津,他也没有权利听这样的宣传。他仅听到喧闹的锣鼓声,仅知道人们在宣传最高指示,但不知道最高指示是指示的什么。
第二十五章(3) '本章字数:1831 最新更新时间:2011…11…11 09:52:42。0'
陶天赐蜷缩在宿舍里,想着大山那边遥远的鹤阳河畔,他的家。又想着家里的老母、弟弟、爱人和孩子。这些年来,经验告诉了陶天赐,每次锣鼓声疯狂地喧闹,灾难必定降临到像他们这样人的头上。他预感到祸殃又将降临,以往遇到灾难,身边有妻子荣华帮他分担。他粉墨登台表演回到家时,妻子会给他宽慰开导,当他被打的浑身是伤回到家时,荣华会送来一杯开水,给他擦药……当他看到自己那两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孩子,自己就好像大海中的孤舟看到了岸上的灯光……现在,妻子、女儿远在家乡,他和一个不满十岁儿子,在这看不到高墙的囚牢里,当着世袭囚徒,万一遇到不测,谁人知晓?儿子谁来照顾……
正当陶天赐胡思乱想,想到昏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进来的是天赐的高邻、造反派小头头老李。他手中捧着红宝书,板着一本正经的面孔,郑重其事地对陶天赐说:“革委会决定,下午你搬家到学校操场西侧的工具仓库暂住。”原来,工人宣传队就要进驻学校,工宣队的办公室就在他现住的宿舍的旁边,为了工作的方便,天赐就必须将家搬迁。
工具仓库是学校停放锄头、粪箕等劳动工具的地方。也是老鼠、蛇蝎汇聚的场所。现在天赐搬来居住,说进“牛棚”,这里比牛棚还要牛棚。怪不得他们被称为牛鬼蛇神,住牛棚、宿蛇窝,不是牛鬼蛇神是什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凯不管什么蛇蝎咬人不咬人。他在父亲身边躺下来就呼呼地睡了。而陶天赐总是不能入睡。肆意作乱的饿鼠,时而狠咬门扉,时而啃啃床脚,那重复、单调尖利而又昏浊的声音,实在令人烦躁而苦恼。这老鼠,也许意识到新来的主人是个身陷囹圄的落魄书生。它们时而排着队大摇大摆地在他的身上大踏步地前进,时而嗅嗅他的脚趾那特殊的味道,时而尝尝他的指甲那特有的美味……天赐有时奋起驱赶,但是一驱赶,它们就马上避起来,他一躺下,饿鼠又来光临。
躺在床上,面对屋顶,那破裂的瓦片,那断折了的桁条,悬在梁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因地基不牢固,仓库东边那堵墙壁早已变形,一条拳头那么大的裂缝,从地基一直蜿蜒而上。西北风昼夜不停地唱着哀歌从这里灌进来。一天晚上,天赐刚刚闭上眼睛,就闻到一阵异样的气味。接着,墙角下发出吱吱的叫声。天赐忙伸手到枕头下面摸手电筒,一照,见一条有手臂那么粗的,一节黑一节白的银环蛇口中噙着一只老鼠。看到这情景,他身上的茸毛全都竖了起来。这只蛇被电筒灯光照射后,将身子圈作一团,高高地竖起头来。喷着难闻的臭气。天赐连忙翻下床来,到墙根边抓来一支锄头柄,瞄准恶蛇,用力捅去,这条蛇似乎也有灵性,它见主人手握锄柄,严阵以待,当锄柄捅去的刹那间,它马上将身一缩,从墙壁的裂缝中蜿蜒而去了。
蛇走以后,天赐不敢入睡,他怕那有灵性的恶蛇再从墙缝中进来报复。
小时候陶天赐曾听过邻居的大婶讲过蛇的故事。说恶蛇善于报复,要是一下子打它不死,它逃遁了,不久它就会带来同伙,进行报复。这次他打蛇不死,也许它也会带来同伙报复,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躺在床上,他想,人与蛇鼠同居,这是穴居野处的原始社会的情况,20世纪60年代的今天,仍有人与蛇鼠同居,这不能不说是对社会的亵渎,民族的耻辱。他又想起《水浒》中的林冲,林冲被驱赶到草料场去居住,不外是令他住在这里让草料场的大火把他烧成灰烬。而他被驱赶来住这间危房,不被屋顶掉下来的断桁打死,就被墙角边的毒蛇咬死。草料场中仅有林冲一人,这危房中却有他父子两个。有两代被驱赶的人!
“人间桑海朝朝变”,工作组听说是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很快被撤走了,现在学校又迎来听说是执行无产阶级正确路线的工宣队。
反动路线也罢,正确路线也好;工作组也好,工宣队也罢。对陶天赐来说,都是一个样。工作组进校他是黑帮,工宣队进校他也是黑帮。不管城头上的旗号怎样改变、百姓的命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陶天赐坐在一张长凳上,听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藤椅上的工宣队队长老罗的长篇演讲。老罗从吴晗写的《海瑞罢官》说起,谈到红卫兵的革命行动。如破四旧呀,横扫牛鬼蛇神呀,揪斗黑帮呀,等等。又谈到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以及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等等,等等。这些话都是在运动中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陈词。但罗队长还在津津乐道,好像不说这些内容,他就失去了工宣队队长的身份,虽是陈词滥调,天赐也得洗耳恭听。在听他像是念经般的演讲过程中,天赐常常发现他所说的话“缺斤短两”,或是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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