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第337章


安乡侯家的那个小公子怒极冲恼,涨红了脸孔,口不择言的指着两人从新册封的昭仪直骂到皇后头上,要不是他姐姐私下非议了皇后,哪会落魄至此,也不知将来何家还敢上门提亲,白白耽误了姐姐的锦绣姻缘。
在他看来,那些话并不全是妄议,“就因为她贵为皇后,有开国之望,这些龌龊事儿就容不得别人说了?她敢作外族蛮子的女人,就别怕人在背后讲。”他已经完全糊里糊涂,管不得自己在说什么了,胡乱推开旁人的拉扯,再次亮开嗓门大声嚷嚷着,“我朝尚孝礼义廉耻,一个失贞失洁的女子,怎配堪为母仪?要天下女子都像她那样,岂不乱了纲纪失了贞义,也就我们皇上……”他的友人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去捂他嘴,“怀易,别说了。”
这文弱公子用酒壮了胆色后,力气也越发大了,一把甩开友人,打了个酒嗝,不依不饶的喝声谩骂,“也就我们皇上被她美色迷了眼,还把她如珠似宝一般的捧着,就我看啊,她不仅和那突厥皇帝,恐怕和夜罗王……”
他话语未完,周围原本喧闹刹那间静止,周怀易浑身打了个激灵,突然感觉犹如身坠冰窖,森冷寒意从脊尾处自下而上蔓延,酒意顿时消散了大半,他看到面前刚才还和自己吵得激烈的人愣愣望向自己身后,一副惊惧的表情,倏然转过身去,只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站在楼梯口,长发仅以木簪挽起,平平无奇的装束下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冷冽气质,赛过十二月的霜雪,还有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容颜。
他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仅是淡淡一眼就足以让火炉结冻,让鼎沸人声归结宁静,周围舞乐也俱都停了下来。周怀易暗暗吞了口干沫,脑子稍许清醒了点,回忆起方才自己怒不可遏的谩骂,不知是否把眼前那人也连带了进去,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你在说什么?”夜箴朝他走近,广袖飘飘如行云端。
周怀易喉头被他目光冻住,口唇翕合了几下,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夜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露出危险的光芒,周怀易从他浅灰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摸样,忽而似有魔魇上身一样,脱口道:“我说的不对吗?皇后是同王爷一起从突厥回来的吧?真的什么都没有吗?”他怪笑起来,目光暧昧轻佻的望着夜箴,那时曦凰和夜箴正是情浓,或有什么亲昵举止被人看了去倒也不算意外。
他轻抿了唇,长睫幽幽垂下,遮住了眼中变幻神色,周怀易见他不说话,越发得寸进尺,“王爷不说话,这是默认了么?皇室不尊,真是家国之耻!”
他一语既出,周围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压根也没人敢去拉住周怀易了,包括威远将军的两位公子也都噤口不语,往后退了一步,莫说凤昀和夜箴的身份容不得他们来指手画脚,光说他们在军中的威望,他们这些军人是绝不会去玷污的。
周怀易这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本就最不屑武人,心中对今上颇有微词,又因为家姐在宫中所受委屈,对皇室更是愤懑,眼看面前的夜罗王并不似外言所传那般难搞,更加嚣张跋扈了起来。
“周公子的一双眼,生就不看世间美好,似乎留着也没什么用吧。”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嘴中吐出,那般随意的漫不经心。
周怀易愕了一瞬,尚未觉出他话中意思,只见他缓缓抬眸,灰尘色的瞳仁刹那间似有流光飞舞四掠……作者有话要说:抱头……我错了,我以为一章可以搞定结果的,谁知道写了七千了后面还有一截,请大家原谅我离谱的估数能力吧,内牛满面。
终章 流年碎(下)
太液池上的宸澜宫始建于东朝初年,乃是太祖皇帝为永懿皇后耗时三年所成,隔了一池碧湖秋水,这宸澜宫似独立于这片浩浩皇威之外,掩在青葱花荫里,红墙碧瓦,每一处的角落都可见别致风景。
原以为宸澜宫必定奢豪无比,哪知踏入此地时曦凰整个人震了半天都未回过神。宫殿墙梁上高低悬着宫灯日夜不熄,将整个宫室照得敞亮如同白昼,巨大彩绘的宫柱错嵌立在四角,有别于汉人的富丽精巧反而透出北地人的大气豪迈。
大殿中央是一池人工开凿的菡池,里面的菡萏以玛瑙作嵌,翡翠作叶,开满了整个水池,池中的白玉汉塔里供奉着永懿皇后的衣冠冢。
这个留传在史册里毁誉参半的开国皇后,逼死自己的父兄,一手毁去自家江山,舍了公主之尊,舍了千疮百孔的帝国,换来皇后凤仪,换来一个新的太平盛世,她的一番作为倒是真的让后人难以评判对错。
只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所有的真相都在时间的长流中化为尘寰,不再被人提及。
“昭阳,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永陵吧?”曦凰坐在殿前的高槛上,倚着朱门,裙帛逶迤在地,望向徐步而来的昭阳款款笑道。
“天气入寒,你别老坐在这里吹风,当心着凉。”昭阳俯身为她披了一件柔软的狐裘,低声数落,真不明白曦凰为何要住在这冷冰冰的宸宫里,日复一日的坐在这里,晨昏交替的对着这池莲花。
曦凰任由她摆布,乖乖的披上御寒的狐裘,含笑道:“我哪有那么娇贵。”说罢,又望向池中那座白玉塔,从镂空的雕饰里尚能看见塔里供奉着的一套明焕采章的五彩翟袆,依稀还能看到上面绣工如新,“昭阳,我们去永陵吧,拜祭一下东朝太祖皇帝和永懿皇后的灵骨。”曦凰眨了眨眼,看向昭阳。
迎着她殷殷的目光,昭阳无法拒绝,口中半开玩笑道,“哪有开国皇后去拜祭前朝帝陵的,也不怕这对铁血帝后跑出来找你么。”
曦凰蜷起腿,双手环了膝盖,被她的玩笑逗乐,“你不好奇吗?听说永懿皇后陵冢旁开有一朵鸾尾花,四季不败。”她将脸孔埋在毛茸茸的领子里,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向池中,淡淡含笑,“就像永懿皇后一样红颜不老。”
“没有的。”昭阳倚着另一边的门槛,曲着腿,与曦凰对面而坐。
“恩?什么?”曦凰目光不解的转而望向她。
“永陵里没什么鸾尾花。”昭阳看着那座洁白无暇的玉塔,眉头微攒,“永陵老大去过,根本有传说中常开不败的花。”
“看来传说总比现实要美很多。”曦凰低声笑,并未显出多少失望神色。
“曦凰……”昭阳长叹出一口气,几番欲言又止。
曦凰笑而不语,转头看向匍匐在水池边,半只爪子伸到水塘里正在打瞌睡的小白,良久后才缓缓道:“你想告诉我他的境况吗?我不想再知道了,他身边有凤昕,总不会太差。”
见她漠然无动于衷的样子,昭阳只得咬了咬唇无奈低下头去。
两人就这么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门口,在缄默中虚度时光,此时天空云霭层层,铁灰色的厚云像是要压将下来。
又过良久,还是昭阳沉着不住,抬头凝眸望住半阖着眼靠在门槛上似在假寐的曦凰,“你知道老大从不轻易动怒,更不可能贸然伤人。”她语声略显了些急促,字里行间也带着不解,曦凰长长的睫毛只动了动,并未睁眼,却瞥过了头,云鬓上的金簪流苏垂荡在脸颊上,映出琼脂颜色,“焉逢传信来说,老大伤了安乡侯家的公子,现在正在御前对峙。”
太极殿上,面如土色的安乡侯长跪殿前泪洒当场,如数家珍般的历陈他们周家为国为朝廷是如何的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云云。周怀易是周家一脉单传的长子嫡孙,本是翩翩王孙公子,将来前途锦绣,如今却被人弄瞎了眼,成了个残废。也不知安乡侯是不是真的伤心过了头,居然将前朝所作的丰功伟绩搬到当朝来说。也只有好脾气的凤昀能够按捺不发,几番温言安抚,亲自走下龙座将安乡侯扶起。
安乡侯止住恸哭,谢了圣恩,低头敛去声息,只以长袖拭面,静待内廷御医的会诊消息。凤昀见安抚住了他,转头望向殿堂另一边,殿外昏暝四合,殿内灯火照得人影绰绰,他悄无声息的立在光影没有照到的黑暗里,整个人沉默的仿佛要与那脉幽黑融在一起。
闷雷声里,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刷刷抽打屋瓦,檐角的金铃被风雨吹打的一阵叮当作响,天地间一片灰蒙。
几名御医鱼贯而出,最后跟着一名年轻男子,双眼上缠缚了黑纱,由两名宫人搀扶,在御前跪下。
“周公子眼睛到底是何症状?”凤昀看向为首的医丞,肃然问道。
白发苍苍的老医丞踯躅了一下,似有犹豫,安乡侯在旁侯的心焦,不顾仪态的急声催促,医丞这才开口道出会诊结果。
原来谁也看不出周怀易是怎么突然爆盲的,几位御医各执一词,有人说只需静休时日自然能好,也有人说怕是难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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