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第338章


?br /> “到底能不能好?”凤昀扶了龙椅,目光严峻,手掌却在不自觉中紧握了那只腾跃的龙首。
“这个……”老医丞低头,实言道:“眼疾之症错综复杂,周公子显然不是受的外伤,脉息平和,内腑也瞧不出端倪,臣等不敢笃定能否痊愈。”
这一番话不算好却也不至于太糟,安乡侯左右茫然一阵回顾,突然又从椅子上跌跪到地,恸声大哭,“陛下要为老臣作主啊……”他语音未落,殿外有内侍传禀,“武威将军与两位公子求见。”
武威将军身长八尺,高若钟塔,此刻穿了朝袍来见,敛了武将杀气,但仍然有凛凛之威迫然而出,他在大殿正中朝御座上的凤昀拜服叩首,举止间从容不迫。
“臣听闻安乡侯公子之事与犬子有涉,特领人前来御前,听凭陛下传问。”武威将军低头说道,声音高朗响如晨鼓,他的两位公子端端正正跪在他身后,额头触地。
安乡侯止住哭声,恨恨瞪了武威将军一眼,要不是他们引起争执怎会搅得事情如此不可收拾,凤昀眸光微闪,打量着这两位文臣武将,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已有思量,缓声道:“武威将军,是你家两位公子先出言不逊的吧。”
“是臣教子无方,但请陛下责罚。”武威将军伏地叩首,而后目光斜斜瞥了眼站于一旁愤懑不平的安乡侯,阴测测的冷笑道:“只是有人出言便辱及皇室,更是大逆不道吧。”
安乡侯长眉低垂,一双狭长的眼半阖起来时,内有精光闪烁,周怀易诽言辱及皇后是多少人听见的,想要狡辩过去万不能行,但要他就此作罢,他却也绝不甘心。
“陛下,犬子固然酒后失言,说了些大不敬的话,自然该有圣上裁断量刑责罚,臣绝不会有半句怨怼,但私下伤人已违我朝法纪,还请圣上明鉴。”安乡侯义正言辞,字字句句都如斧凿在心,“国以纲行,法以严令,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如若重人情而轻法制,陛下何以谢天下黎民,绝天下悠悠之口。”
凤昀轻抿了唇,目光扫向夜箴,安乡侯分明处处针对他,他却不开口辩白哪怕一字一言,他到底在想什么,凤昀猜不透,也看不明白。不过他只知道一点,无论夜箴做过什么事,都没人可以伤害他,就算是落下重情轻法的恶名,他也不在意。
正在他出神怔楞的一刹那,又听武威将军声音响起,“安乡侯怕是搞错了罢,当时在酒楼的人可都明明白白看见了,王爷压根没对周公子动手,他身体孱弱突然曝盲,可别怨到王爷身上。”
能执领一军的人不但要有勇,更需谋略,武威将军审时度势,洞察局面的本事不会比文臣来的差,先不说他所讲俱为事实,退一步来说皇上是决不愿伤了夜罗王的,顺着皇帝的意思,这对他们家还有在宫中的昭仪只有好处。武威将军是聪明人,何取何舍心中自然掂量的清楚。
凤昀释然露笑,“周怀易?你的眼是真的看不见了吗?”
安乡侯猝然抬头,一张老脸涨成紫红,看着御座上皇帝似笑非笑的容颜,分明就是要为夜罗王开脱罪责。
一时间,君臣僵然对峙,凤昀脸寒如霜,安乡侯一双眼却似要喷出火来。
“是我伤了他的眼。”静窒里,蓦然听得他清清冷冷的一道声音,飘渺的仿佛并不真切。
凤昀含怒侧目,断喝道:“卓如,你胡说什么?!”
“是我伤了他的眼。”他似乎并没有看到凤昀骤变的神情,平静的重复了那句话。
“陛下听见了,王爷可是承认不讳。”安乡侯咄咄逼人,尽显跋扈之态。
凤昀咬紧了齿关,目光钉在黑暗里,恨不能拽了他出来看清他此刻神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武威将军闷哼一声,重重拂袖道:“并无人看见王爷动手,又是怎么伤得周公子?未免有些无稽吧。”
在武威将军的责难声中,一直跪地低头脸色惨白的周怀易微微颤颤的开口,“他的眼……不是人……不是人……”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他惊恐以极的抱住头,嘶声惨呼起来,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叫直到他离去,都不曾消弭,仿佛沉沉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大殿中又重归静寂,四下安宁。夜罗王天生异瞳,与常人有别,朝廷上下皆知,那双眼似乎真的生就魔力一样,只要多瞧上几眼整个魂灵都会被他吸走,这种感觉武威将军也有,心下更是相信了周怀易的话,但嘴上万万不能这么说,“周公子真是疯了吧,尽说些胡话。”
“是不是的,王爷清楚吧。”安乡侯阴恻恻的笑,目光如刀剜向夜箴。
“够了!这事朕自有裁断,你们先回去吧。”凤昀冷冷道,神容严峻,不容人回驳。
“陛下!”安乡侯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地,“请还我儿一个公道。”
他摆出势不甘休的架势,女儿获贬,儿子眼盲,几重打击下他早顾不得生死名望。
“周严承!”凤昀铁青了脸色,拂袖从龙椅上站起,露出昭然怒意。
“陛下圣明,请还我儿一个公道。”他重重以额触地,叩得玉砖怦怦作响。
事情至此似乎已成了死局,皇上要么偏护,要么刚绝,不可能有第三种模糊的选择,武威将军低头不再言语,静待其变。
便是真的重情意而轻法制又如何,他今天偏就这么做了,凤昀方欲说话,夜箴已早他一步开了口,“是臣自律不严,伤了周公子,臣自当请罚,请陛下降罪。”
凤昀愕然,搞不懂他今日一而再的自请降罪到底是何意思,不等凤昀转过神来,那厢安乡侯换去隐忍,露出凌厉神色,“以命抵命,以眼换眼,王爷以为如何?!”分明是不容人置喙的口吻,哪是询问。
“安乡侯,你别太过分了。”武威将军看到皇上猝然僵白了脸孔,忙出言斥道:“王爷千金之体,岂容你这般放肆!”
凤昀只是望着大殿柱脚下站着的那人,心跳一下重过一下,怦怦跳的厉害,胸口胀痛的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以眼还眼,很公平,陛下圣明。”他终于从那团阴影里走出来,静静望向凤昀,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渺的笑意。
天空中大雨正急,宫娥侍人大多行走在回廊中,偶有人出现在雨下,狼狈的四下奔走。却见萧萧骤雨里,一袭雍容身影朝太极殿飞奔而至。
曦凰推开太极殿的宫门,粗粗喘了几口气,衣衫带露,鬓发微散,连脸上妆容也匀开模糊。她怔怔看着正跪地擦拭血迹的宫人,看那宫人朝自己跪拜行礼,手中白绢上殷红如花,刺入眼中,扎入心口。
“他在哪里?”曦凰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坐在龙椅上的凤昀,虽竭尽自制,可声音还是颤抖的厉害。
凤昀迎着她的目光,眼中绝望中透出悲哀。
“他在哪里?”曦凰复又问道,心口一寸寸凉下去。
“曦凰,我……”凤昀朝她伸出手,她却突然回身朝外奔去,身影瞬时没入大雨中。
凤昀跌坐回龙椅上,茫然四顾这空荡荡的大殿,一室的金碧辉煌,苦笑再不能自己,一声低噎过一声,在殿中寂寞回荡。
雨越下越大,沿着檐角滴落的水珠密密连成一条条的线,细密如织。
“王爷如何了?”守在外间的凤昕犹自忧心不已,见徒维挽下衣袖拂帘而出,忙上前急问。
徒维摇了摇头,淡漠神色下隐透悲恸,他拱手作揖,缓缓道:“公子性命无碍,只是眼睛……”他迟疑了一瞬,这才艰难开口,“怕是再不能用了。”
凤昕呼吸一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踉跄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所幸徒维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
“王妃,请保重。”
“我要去看他。”凤昕哑了声音,缓缓推开他的搀扶。
“王妃,公子说,现在谁人也不见。”徒维在她背后出声,生生止住她的脚步。
“连我也不见?”凤昕回眸,略挑了眉头,悲伤的眉眼中掩藏不住惊讶与若隐若现的失望。
徒维低头,稳稳道出一个是字。
凤昕心头骤紧,似被一把冰锥瞬间刺透,屋内被炭火烘烤出的暖意,也似刹那间冷下。
她望着那几道密密遮掩住的帘子,想起他归来时在人搀扶下的样子,那满面的血,猝然间想起仍旧让人心惊不已,从来也没见过他那么狼狈,即便独自行走在千军万马之中,他都不曾这样过。本该是最脆弱的时候,他却固执的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呵退了皇上派来的太医,拒不见任何人,甚至连她也……
凤昕一手掩住双眼,将所有悲伤连同泪水都遮藏起来,连哭都不敢放肆。
“殿下,殿下……”屋外徒然传来侍女此起彼伏的呼叫声,朝这里越来越近,直至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屋门被人推开,顿时一阵冷风携裹细雨吹入屋中,吹散了袅袅香雾,暖暖热意。凤昕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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