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第82章


大殿中一时静默,书案上的烛火跃动几下。
“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李绩突然开口,声音极轻,好似夜风吹过纱幔。
没想到李绩会这么说,秦颜一时怔忪,低头去看他,见他唇色开始泛紫,手劲不自觉的松了松,良久才低道:“你不知道的尚有许多,而我却不能一样一样的说与你听。”
李绩已经懂了秦颜的话,既明白昭示了自己别有目的,却又不会多做说明,比如她为何会模仿自己的声音来发号施令。
“好。”
李绩微微点头,双眼微阖,仿佛放弃了抗争,可多年来养成的直觉却让秦颜心中警铃大振,她五指蓦然收紧,却已是迟了,李绩目中精光大泄,左臂猛然向后一横抓住秦颜扣住他的右腕,旋即一个转身,扫向她的膝骨,身手之精要迅速着实令人惊叹。
先机已失,自然落于下风,秦颜微愕之于,飞快的屈膝后翻,化去大半攻势,吃痛之余,手腕依旧被李绩抓住,颇有制肘,眼见李绩攻势再起,秦颜目光一狠,就着自身的重量朝殿中的梁柱撞去,此举不过是想借着冲撞解去双方牵制,自伤难免,但若对方及时放手,倒也避免了两伤的局面。
目眩灯迷之中,李绩眸中一沉,突然松手,转而抓住了秦颜肩膀,将她向身后抛去,秦颜身体陡然疾转,她便就势旋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折腰而下,李绩忽觉一道利风迎面而来,下意识的侧首避让,手劲略松,秦颜见有机可乘,飞起一脚踹向李绩肩骨,只听到一声闷哼,两人重重跌落于地,牵制顿解。
秦颜迅速起身稳定身型,抬眸时,李绩堪堪站定,玄衣墨发,衣饰微乱,却丝毫未损他不怒自威的气势。
李绩不动声色的看着秦颜,眸光幽暗,盛了几分焰色。
“方才多谢了。”
秦颜颔首,真心实意的道起谢来,就在此刻,她突然矮身横扫下摆,李绩冷笑一声,轻易避开,身形却没有了方才的敏捷,方收势的秦颜突然以手撑地,身体回翻一脚踹向李绩右肩,两次皆伤在同一处,此番竟轻易将李绩踹倒在地。
李绩双唇紧抿,左手不自觉的捂在肩处,挣扎着起身,等站好时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可看着秦颜的目光丝毫未见松懈。
秦颜见他面色苍白如纸,怔了怔道:“兵不厌诈,得罪了。”战场上为求胜利向来如此,若论身手她并无把握能制服李绩,为求速战速决,只得投机取巧,本不觉如何不妥,可见他痛,自己竟会这般难受。
李绩突然轻笑两声,倒不是讽刺,只是因为秦颜的话和她面上认真到难以理解的神色,令他有一种无从发作的失力感。
秦颜却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目光一敛,不发一语的来到李绩跟前,与此同时,一道袖风扑面而至,秦颜一惊,偏身错开数步,距离如此近,李绩已移至她身后,紧接着双膝一痛,秦颜已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绣银龙的袍摆未及离开,秦颜用力一拽,李绩下盘本就不稳,被拖着仰面倒下,一声重响中,秦颜忍痛一个翻挺,将李绩反压在了下面。
后脑被重创,李绩剧痛中只觉得思绪混沌不堪,明明有许多事要做偏想不起是什么事,他努力抬眸去看前方,目中却是朦胧一片。
见李绩目光涣散,仍是挣扎着要起来,秦颜只觉得胸口一阵锐痛,四肢几乎脱力,她一咬牙,双腿绞住李绩的双腿,一只手臂横压在他腰腹之间,另一只手则抵在了他的下颚,叫他无法动弹。
秦颜伏在李绩胸前压抑着喘息,两人的发因为挣扎而纠结在一起,被汗沾湿贴在颈侧,冰凉如许,倒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
心口痛的厉害,秦颜良久才直起身来,发丝凌乱,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然,却仍是扯出一丝微笑轻道:“既然要痛,你便陪我一起痛吧。”
一滴液体落在李绩脸侧,拉回了李绩几许神志,他惊抬眼眸,秦颜的面目在逆光中无法分辨,只觉得压制他的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大约是真的太疼了,她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流泪。
灯光晃眼,李绩微阖上眼,除了这天下,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还有什么能令他这般痛呢。
抵住下颚的手突然松开,李绩一惊之下睁开双眼,冷冷道:“你做什么?”
秦颜正在仔细解他缀满配饰的腰带,听他这样问便停手道:“脱你的衣服。”
李绩冷哼一声笑道:“你一个女子,竟这般不知廉耻么。”
“毕竟夫妻一场,又何必如此拘礼。”秦颜见李绩浑身颤抖,以为是他不适应所以紧张,便好心安抚道:“我只是脱下你的衣服,你不必紧张。”
李绩被气的一时无言,不由捏紧指节怒笑道:“你的目的仅仅于此么?”
见想法已被看穿,秦颜目光一动,竟现出几分冷酷来,她突然出手扣住李绩的下颚,捏紧,眼眉微挑笑道:“今日要了这龙袍,不如由我来做皇帝如何?”
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李绩面色如常轻笑数声,秦颜还在疑惑,他却突然发难,秦颜冷不防挨了一拳,仍是压着李绩死死不放,本想用解下的腰带将他双手绑住,几次失手后,秦颜耐心渐失,一个利落的手刀劈下,李绩沉沉倒地。
怔怔看了地上的人半晌,秦颜想到李绩为人极为严格自律,即便是穿衣,也是从里到外衣带结扣无一不严丝合缝,规矩齐整,容不得丝毫敷衍马虎,此刻的他却因为方才的打斗衣饰大乱,长发散了一地,与平日大相径庭。
秦颜轻叹一声,缓缓去解他的衣衫,待除去外袍和中单时,秦颜这才发现他右肩那里渗出大片血迹,染红了白色的里衣。
原来如此,他的伤到现在竟还未好,秦颜心中一痛,手下越发轻柔,将他微敞的衣襟仔细理好系严。
大殿空阔,即便是夏天,夜里也是凉气逼人,秦颜将李绩抱在怀中,两个人就这般相依坐着,仅有彼此,仿佛这样就是一辈子,可秦颜知道这不是。
你我如此相似,即便九死一生,你要做的事我又怎会阻你,不论做皇帝还是做夫妻,无非福难与共,你一个人走,我怎能放心,说我自不量力也罢,自作多情也罢,这一程,我陪你走。
第六十四章
卯时将至,出行的车马侯在承南门,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李绩早已上了马车,百官候在列道送行,临行前为防疏漏,沈椴再三检查了车马,确定无误后便到队伍前对领军的曹都尉道:“已检查稳妥,时辰将至,车马即刻便能启程。”
曹都尉点点头,正要下令,却听见李绩的声音轻道:“沈椴何在?”
沈椴本要退下,听李绩突然发话,不禁一怔,随即应道:“臣在。”
不多时,李绩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若日后相见,倒希望能与你痛饮一番。”
沈椴目中透出一丝疑惑,心下觉得异样的同时,沈椴突然想起上次李绩诏他谈话后邀他共饮一事,于是释然道:“臣还记得陛下说过,永安城里有家管竹居,那里的酒十分好喝,上次因公务在身臣未能奉陪,此番定会备好美酒,只等陛下凯旋归来,不醉无归。”
车内良久沉默,沈椴正暗自奇怪,接着便听到有声音仿若自语道:“原来他还记得。”
有别于李绩的低沉威严,像是久未说话后突然发声的暗哑,不等沈椴分辨明白,曹都尉突然前来询问道:“启禀圣上,吉时已至,是否可以启程?”
李绩声音一凝,道:“出发。”
一声令下,人马攒动,旌旗飘扬,司礼监大声高喊道:“百官退避,宫人行止——”
众人纷纷退至列道,湘南王率领百官行礼,齐呼:“恭送陛下——”
车队缓缓启动,李绩的马车路经一干大臣时,车帘的一角因风微微扬起,众人的余光尚能看到绣有飞龙的玄黑袍摆逶迤在脚下,不多时,车帘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容掩上,马车渐渐出了承南门。
不知何故,骆尘今日起的极早,而皇帝出行一事他并不需要出席,无事可作,他只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不过没多久便被石桌上的一件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是一张白纸,上面简单写着:“洗梅阁九株梅树,多谢。”
骆尘无声中微微一笑,目光温柔,他决定乘着这个机会去一趟洗梅阁。
在九株梅树下,骆尘挖出了两坛酒,还没有开封便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清香,若是擅饮之人闻了这香味定是难以忘怀,而骆尘不仅懂得喝酒,更懂得用药,有一种药香,他终其一生都不能忘记。
是一种馥郁中带着不详的味道,通常用来防止腐烂变质,那个时候他特意加大了这种药材的用量,用来掩饰其他药材所发出的气味,以及血腥。
送那人回来的前一晚,他曾隔着木板向对方开玩笑道:“这一路千辛万苦送你荣归故里,可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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