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宪名臣传》第161章


许久,蕴月抬起头来,眸中复又清明:“先生,您也是慕容家的人 ?'…3uww'”
江先生站起走到竹帘边,双手扶着栏杆:“非也,只是与慕容达一素有交往。”
“先生也认得方严大人 ?'…3uww'”
江先生闻言便知蕴月醒神过来,只怕是起了疑心,但他还是坦然道:“我也曾投于方先生门下。”
蕴月皱皱眉头,慕容氏与李玉华是姻亲,瑛娘南下后必是得了李玉华的授意,故意引他到此,与慕容冽来一段竹楼清风,以期慕容东山再起。如此他南下岂非旁人处处安排授意?若江南世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晦暗,那他将来岂非替罪羊?
还有,江先生是方严的门生……一想到此处,蕴月心中警铃大作:小皇帝多半是会有些革新举措的,但方严在前,可谓声名狼藉,若他在江南与方严门生走得太近,只怕又招来话柄。
蕴月凝眉暗思,皆不离江先生法眼。他思及旧事,那经二十年排解愈合的伤口又被眼前的小相公生生扯开,淋漓鲜血,淌了一地,“小相公来武夷,瑛娘的确有意相引。”
蕴月一愕,又听见江先生道:“若说是慕容氏授意,亦未尝不可。但,小相公聪明过人,只需想想,此举于你可有害?”
蕴月一抿嘴,有害无害的倒也不是大事,横竖他也是权衡过利弊才决定辟举慕容冽。只是……
蕴月未来得及想完,江先生又说:“江南二十年前曾也出了一位转运使,名动天下,可惜是恶名,小相公可知?”
“先生说的是崔瑾义?”
“不错!”
蕴月一愣,旋即有些明白江先生为何提及崔瑾义。在杭州时,王云随不就拿着崔瑾义对他耳提面命?只是崔瑾义贪污纳贿,他不见得也会贪污纳贿吧?
江先生却突然转身,眼中有了迫人的光芒,他盯着蕴月:“先帝元佑革新十余年,天下世家对革新的辱骂,炽炎滔天。时突夷人频繁掠边,先帝借机而上,景怡王剑指西北。然,打仗,打得是粮草,尤其北面荒漠草原,纵深几千里。崔瑾义正是那时是受命南下,与世家商贾交道,筹措粮草。”
“小相公,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天下不是皇上的天下,是那些自开国便占了权势的世家的天下。天下世家在元佑革新中洗淘,剩下的均是根深树大的豪族。打仗,花钱如流水。朝廷要求世家遵从新法、又想低价购粮,实则都是割世家的肉!要他们如此勒紧裤腰带,支持景怡王北伐,缘木求鱼罢了。先帝上谕下,他们虎视眈眈,一面讨好崔瑾义,逃避先帝的雷霆震怒,一面挖空心思逃避朝廷一再申令的赋税钱粮……”
“崔瑾义贪污纳贿,确然。然,这纳贿背后,是方大人革新的弊病,是先帝决策的失误,是世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情道理!凤元后,崔瑾义、景怡王失却先帝庇护,兵败如山倒。其实,输的何止是崔瑾义、景怡王这一辈子……连先帝也……更别提方严大人……”
“小相公南下江南,当今是何用意,想必你已心中有数。先生告诫你的是,你虽聪明,却难以以一人之力左右大局。但愿当今有了先帝的教训,有了达一二十年的经历思索,亦有你自己的时时警醒,你不会重蹈崔瑾义的覆辙。”
“只要此事不错,旁的,小相公又何须担忧?”
江先生一席话,有些儿慢条斯理,蕴月听得默然。
蕴月在京二十年,听闻的无外是对崔瑾义一面倒的恶评。他师傅每提及此事只有叹息,多一句的评价都不曾有。在江先生跟前,江蕴月第一次听闻了完整的有关崔瑾义谜案的分析。蕴月不得不承认,江先生句句在理。
他开始明白,当年崔瑾义谜案未必无解,只是世人只看到结果、只骂崔瑾义失节,却无心深究中间曲折。此刻江左江右,只怕都拿他与崔瑾义相比,等着他尾巴一翘,就拎着他的小尾巴,将他置于死地!但除了他师傅和他老爹,也只有眼前的江先生在拿他与崔瑾义相提并论的同时,还告诫他,他实则处于风口浪尖,并且提醒他最大的危险,是与世家的博弈,告诉他若他输了,将重蹈崔瑾义的覆辙。与之相比,别的,反而都不算什么危险……
他知道江先生身份倾向于方严,评判崔瑾义只怕有失公允。但此刻,他由衷的相信江先生的每一句话,即便那话里的结论与他素日接触的大相径庭。
可笑他往日只知道惜命自保,只知道南下不易,只吩咐王云随千万不要提及“革新”二字,却还是低估了南下的危险。江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只要他遵从皇帝的想法,在江南触犯了世家的利益,他就是第二个崔瑾义!
此刻,他又想起京城里委屈的爹爹,那莫名其妙的崔瑾义,又记起无辜丧命的阿愉、阿爽。无力愤怒之余,蕴月感喟:“世人每每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若当年爹爹得胜还朝,先帝又能多撑个五年十年,焉知那崔瑾义不是第一等的功臣。先生,多谢先生教诲,蕴月受教了。”
江先生未动,兀自凭栏眺望。蕴月仰望他的背——或许是山风鼓起了他的衣裳,或许是原本他便伟岸——竟觉得这位江先生有青山般的气息。
许久后,江先生点点头,轻轻道:“如此,甚好……”
……
“哈哈!小相公今日运气好!”去而复返的慕容冽哈哈大笑的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老仆人,手里拎着一个竹篓。
说着,慕容冽携着蕴月:“来来!小相公来看看。”
蕴月顺着慕容冽的指点,往老仆人手中的竹篓一看,哎呀!我的娘!几只硕大无朋的竹鼠到处乱窜!蕴月脚立即就软了,连连摆手道:“先生、先生!”
慕容冽一看蕴月窘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大笑道:“哈!拿下去吧。那竹荪、竹笋找条肥鸡炖了,这好东西烤着吃,招待小相公。”
蕴月浑身一紧,仿佛就有数千只老鼠在他身上钻,满脸通红的差点站都站不住。
那边江先生见蕴月浑身乱战的样子,连忙过来扶着,关切道:“怎么怕竹鼠?你那豆子满山跑的人,他岂有不抓了烤给你吃?”
蕴月大口喘气,勉强挤出话来:“是!先生见笑,我独怕老鼠……”
江先生听了,连忙挽他坐下,又伸手给他掐了掐合谷穴,轻轻笑道:“老鼠有什么可怕的?”
蕴月笑笑,有点腼腆:“旁的也不怕,豆子陪着我,连蛇都敢捉。”,蕴月说罢,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他不好意思说,他肚子上那道疤就那么来的。小时候他被他老爹宠的上天入地,小世子挑衅他两句,他就使坏捉了老鼠作弄小世子,结果没把赵恺吓了,倒把如夫人吓坏了,又气又怒间伤了他,闹得天翻地覆,此后他看见老鼠总是这副不争气的样子……
江先生摇摇头:“独怕老鼠?那你可没口福了!”
慕容冽大笑着几边坐下:“怕他作甚?竹鼠不比家鼠肮脏可厌,鲜甜肥美,小相公一会可要尝尝。不然……下山接收了平窑仓,满仓的老鼠,可怎么好?”
蕴月侧头,抚了抚鼻子,笑道:“慕容先生说的是……”
……
☆、小吏养成
蕴月握着筷子;筷子尖也在细细颤动。
闻得香气四溢;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肚子直抽搐。
江先生看蕴月顿在那里,对着一盘红烧竹鼠;皮笑肉不笑的直犯难;是叹气又是摇头笑道:“王爷刚直大气;却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脾气,到底是娘胎带来的……”
蕴月挠头;话说,他怎么就总碰上这丢官威的事情!教的人人都知道他跟他老爹殊为大异。
“罢了,着实为难;便不吃吧。”,江先生一面夹了一块鼠肉,一面说:“吃点别的罢。”
“哎!这可不行!”慕容达一不由分说,笑嘻嘻的亲自把一块鼠肉夹进蕴月碗里:“山下平窑仓一仓的老鼠,还等着小相公收拾呢,这回不尝尝鼠肉还了得!”
呃~蕴月头皮一麻,忝着笑:“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蕴月最后忍着肚皮抽搐,硬啃了一块肉,倒也觉得味道着实鲜美,只是饭后一直恶心,不过一个时辰就开始腹泻……
江先生觉察不妥,细细问了他小时候的事情,又坚持看了他腹上的伤口,才凝着脸给他把脉。
江先生把这脉把的够久,蕴月几乎就耐不住睡过去了,江先生才叹了口气撒了手。
这时蕴月已然渐入梦乡,朦胧间听见些许两人对话。
“如何?”
“无碍,不过是一桩心病罢了。”
“睡过去了?”
“是。”
……
蕴月迷迷糊糊,渐渐熟睡,只隐约听见飘飘忽忽的声音飘来……
“大哥何必伤心,达一看王爷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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