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第970章


这些局正基本上都是从户部、工部二部调任的,局正乃是正五品官儿,和京中六部的各郎中、员外郎级别基本相同,但是权势就要比身在中枢差了许多,可是户部、工部那些郎中员外郎什么的,却是削尖了脑袋拼了命的也想外放,每年有限的几个名额都给抢破头——其奥秘就在油水儿上。一些产量极大的富矿都是油水儿十足,尤其是像罗山采金矿监局这等直产黄金白银的,那就更是不知道每年能往自己的手心儿里划拉多少。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啊,千里当官只为财,追求那煊赫的权势,说到底,不也是为了一个财字么?
钱巕還能打通关节外放到这里为官,怕是在京中也是很有些关系的,这老头儿仗着自己后台硬,资历深,本来还有点儿拿架子的意思。可是看到方才城外那一幕,一个堂堂千户让连子宁说杀就杀了,顿时是心里生大恐惧,什么拿架子,夹眼皮子的心思都是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一听连子宁喊自己的名字,赶紧身子一正,笑道:“下官在。”
连子宁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罗山采金矿监局,一年能产多少黄金?”
钱巕還笑道:“回伯爷的话,采金局去年一年产黄金两万六千七百五十九两八钱五分。”
这老头儿不愧是干这个的,记得倒是真清楚。
连子宁瞧着他,淡淡道:“本官问的是,实产多少?”
随着他这句话问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里,五楼之上一阵安静。
钱巕還额头已经见汗,强笑道:“伯爷这是何意?下官,下官有些不明白?”
连子宁也不说话,只是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大明朝这什么矿山产量,报给朝廷的数据是永远都不能信的,若是报给朝廷的产量就是上缴朝廷的那些金银,那这些官儿吃什么?喝什么?指着这个吃饭的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一个局,上头的辽北将军,再上头的原奴儿干总督,乃至于京中的各衙门,职司,管矿产的工部,管赋税的户部,都得有一份儿好处上缴,若不然的话,不知道哪位给你使个绊子你就得倒大霉!
这玩意儿就给收税一样,表面上朝廷规定的是三十税一,实际上落在百姓头上差不多十税五左右,整整增长了十五倍之多,可说是骇人听闻,但是想想也是理所应当——若没有这些钱,从上到下,从京中到地方那几千几万的官儿们指着什么发家致富?
所以连子宁这一问,可说是大有讲究。
钱巕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滴下来,手微微哆嗦着,显然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
连子宁的目光既不狠辣也不凶厉,甚至脸上还带着笑,但是就是这种表情,越发的让钱巕還心惊胆战。这位大人,如此的杀人不眨眼,如此的肆无忌惮,自己若是惹恼了他,也给一刀宰了岂不是冤哉枉也?
可是这真正的产量是多少,却也是个极大的秘密,甚至是关乎他的身家姓命。毕竟真是产量比报上去的要多,这是个人都知道,也是大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但是他一旦将其宣之于众,则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甚至会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别的不说,朝廷的御史若是闻风而来,能放过自己?
可是连子宁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的崩溃:“钱局正,你若是因此而怕得罪人,怕有什么杀身之祸,那是以后的事儿,若是你现在得罪忤逆了本官,本官立刻就能宰了你!你明白了?”
钱巕還浑身剧烈一抖,深深的叹了口气,凑到连子宁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去年此处实产,为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四两。”
“什么?这么多?”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心里一惊。
要知道,这可是明朝前中期,大开海刚刚开始没多久,数以亿计的白银的还未从欧洲贵族和曰本大名的口袋里流入中国,金银兑换的比例还没那么低——崇祯年的时候,金银兑换比例为一比八,而正德年的时候,这个数字维持在一比十五左右。
也就是说,罗山金矿一年能产相当于一百六十多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中国的黄金产量一直是相当高,若不然的话,也不能维持那大量的奢侈品消耗——要知道,每年光光是首饰珍宝等物品耗用的金银就不知道有多少。
钱巕還低声苦笑道:“这些银钱,小人每年只能捞到这么点儿,其余的,都给上官们送去了。”
说着钱巕還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以示自己的进项是何等之少。
“钱局正,以后你是不消为这事儿发愁了。”连子宁微微一笑。
钱巕還不由得一怔。
“钱局正,本官给你排个副手,以后什么事儿,你就听他的就是了,再不消得自己艹心。”
连子宁扬声道:“大柱,你带这位钱局正下去,跟陆臬移交一下金矿的管事权。让陆臬选个诚恳可靠之人,在这儿盯着,对了,再拨给他一个百户的军兵。”
“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钱巕還面色巨变,颤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本官看为钱局正分忧而已。”连子宁摆摆手,石大柱已经是走到钱巕還身边,皮笑肉不笑道:“走吧,钱大人。”
说罢,便是架着已经双腿发软的钱巕還给拖下去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这位武毅伯爷不但行事狠辣果决,肆无忌惮,而且当真是一点儿好处也不放过,看上什么下手就捞,吃相难看无比。
希望咱们没有被武毅伯看上眼的。
只是上天似乎是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这时候在楼下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伙儿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心想要离席去看一看,却是耽于连子宁在此,都不敢有所动作。
连子宁似是看出了大伙儿的心思,笑道:“走吧,大伙儿都下去看看。”
说罢便是当先起身离席,往下走去,之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是赶紧跟着往下走去。
等到了一楼,往外看去,便都是发出一阵阵惊呼。
“老王,你怎的在此?”
“陈员外,您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原来在门外头占了得有六七十人,都是罗山县城的头面人物,平素里大伙儿都是熟识的,只是这会儿,外面那些人,却是被众多军兵围在里面,跟看管罪犯也似,吵吵嚷嚷的。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张皇失措,看到这一幕,不少颇有些心机的都是往后一退,生怕出了什么事儿牵连到自己身上。
见连子宁出来,下面负责此事的那龙枪骑兵百户大喊一声:“伯爷道,都给老子闭嘴!”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那些士绅富商都是把视线投到连子宁身上。
那武毅军百户上前几步,把一份名单交给连子宁,低声说了几句。
连子宁点点头,把那名单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方自抬头,扫了众人一眼,笑道:“诸位都莫要恐慌,莫要惊惧,本官这一次把各位召来,却是有一桩事要各位得知。”
他身后苏季晟和县丞对视一眼,心道:“难不成是唤大伙儿来捐些军资?这武毅伯也太猴急了吧,这等事儿跟咱们说一声儿便可还用得着您自己动手?”
大伙儿基本上也是想到了这方面,听了这话,便乱纷纷道:“伯爷您说,但有吩咐,草民等一定效劳。”
“好!”
连子宁微微一笑,朗声道:“你们诸位,还有本官身后站着的诸位,都是罗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乡绅,要么是富贾,家资颇丰,财大业大,说句实话,现如今辽北将军辖地这兵荒马乱的,各位在此,着实是不太安生。虽说我武毅军素称善战,扫平那些跳梁小丑不过等闲尔,却也未必能做到面面俱到,万一哪一曰有匪兵贼兵流窜至此,把各位给抢了、劫了,宰了、杀了,岂不是不美?”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众人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都静待下文。
“是故,本官在此给各位想了个主意。”
连子宁拔高了音量:“各位不若迁到镇远府去,镇远府有大军驻守,可保无忧。镇远府北乃是松花江,浩荡无边,码头已然建好,现在本官已经着人开通了松花江航线,从松花江泛舟东去,出海之后南下,可以直接到达扶桑,到达天津卫,到达辽东,甚至是直接到达南直隶,广州!诸位,去镇远府,前途无量,无论你是做生意还是买地置产,都是便利的紧。”
连子宁像是一个蹩脚的推销商在推销着自己的产品,不过无论他的推销技巧有多么差,效果却都是不可想象的好——由于他的身份,没人敢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说的话顿时是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阵波澜,大伙儿顿时是搔动起来,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松花江已经可以通航东去,然后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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