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石》第201章


我当下起床穿衣,清清身子算是彻底弄垮了,雨天离不开三足草。原本,这个天主教的圣女就是在天颜殿娇生惯养,第一次天验的时候据说被落雷击中,险些没了性命,身子骨就不好,那瀑布冰水的一走,这身子底算给毁了个一点也不剩。
小铛听到我的动静,睡眼惺忪地问我何事,我说:“清清身子不好,受不得雨天,我给她买点药去。”
“这大清早的,哪家药店愿意做你生意啊!”小铛嘟囔着。
“不做也得做啊,实在不行就只有去城郊采了。”我说着穿戴妥当,又吩咐小铛道:“你在这里帮忙照应下,我很快就回来。”
“哥!”小铛突然叫住我,“你……该不会真是喜欢这个什么傅清清吧。”
我身子一停,马上又潇洒地回答:“是啊,我朝暮公子可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吗?”说罢扬长而去。
朝暮公子还是少庄主?
其实不都是我?朝暮公子用剑,少庄主使刀;朝暮公子朝秦暮楚,少庄主一往情深;朝暮公子放荡不羁,少庄主老持稳重……那么多刻意的掩饰又有谁知道,朝暮公子和少庄主是同一个人呢?
她也是不知道的对吧!不然怎么还对我说那些话。
那时她自己只能勉强站立,却对我说:“你伤成这样定是逃不出暗门手心了,不如我们分开走,逃的了一个是一个。”分开走?没了我,她肯定又会栽到暗门手里,表面上是她看我呕血伤重没有利用价值,怕我连累她,想将我甩开;可是实际上,却是她想给我留个逃命的机会,不惜自己又落入那个暗门神秘人物的手上,她可是圣女啊,天主教等了足足十八年的圣女……
终于敲开了一家药店的门,还不算太坏,跑遍了全镇还是有愿意做早生意的。
我将所有的三足草买下,装进篮子里拎了出来,一出来,才发现已经落雨了,我叹了口气,又转身去借了把伞来,一头栽进雨中。
她叫我逃生,因为她不知道乌宗珉是邺飞白;她不知道我领了庄主的命,从滂城就一路远远跟踪她;她不知道我是看见她被劫走,又好一阵寻访找到她的下落;她不知道我是定要救她护她,都是因为邺永华的一句话。她不知道,所以,她让我逃生。
她俯在我的背上,轻声细语,她说,加入天主教吧。
她说,至少暗门寻来,你可以有个依靠。
她说,为了爱你的人,请尽力活下去。
天主教的圣女,邀请竣邺山庄少庄主加入天主教。
但,她是诚心的。
我急急奔跑在雨中,希望尽早可以赶回去。
回到客栈,我放下草药,却没见小铛人,唤了一声也没人答应,暗暗觉得不妙,推开隔壁的房门一开,又是空无一人,心里顿时恐慌起来。
那时,我背她走了半天,想放她下来歇一会儿,却发现她烧得一塌糊涂。那时,我也是,突然恐慌起来。庄主说:护着圣女周全,她死不得!
她烧地很厉害,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我背着她一路前往芷蒲谷,村里的大夫说,只有那里的半仙救得了她。
她烧地越发厉害了,模糊不清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木旭……”她喃喃不断。是那个人吗?她说过“那个人会是你所认识的人中最完美的人。你出门,她会为你担心。你平安回来,她会满心欢喜的给你做好一桌饭菜。你生病,她会为你端茶送水;她生病,却瞒着不让你知道。你会愿意在万人面前高歌,只为博她一笑;愿意翻山越岭,只为见她一面。为她喜为她忧,想到和她的天长地老。就算世界都消失了,也愿意为她而活下去。”是那个人吗?是……木旭吗?
我心下沉思,却听得她突然冒出令一个人名来:“易扬……”当下心里一沉,易扬,天主教现任的大天师……
我唤清清的名字,无人答应,心里恐慌更甚,她是被天主教的人接走了吗?我四处寻她,却听得她空灵的声音:“我在这里。”立刻万分欣慰。她还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子似乎越发孱弱了,连站都站不住。我心里不免有些惭愧,我知道在那个情况下她必定要随我逃命,我选择了顺水而去,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她是否承受得住,她是没有选择的,她必定要靠我逃命,所以,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芷蒲谷那人偷偷告诉我,就算以后调理地再好也活不出十五年,十五年,怀里这个虚怀若水,气质出尘的女子再也活不出十五年……
将她安置好,罗嗦了几句,我起身要去帮她热草药。
她拉住我的衣袖,“别走。”她说。
“怎么了?”我问她,我总觉得她有话要说。
可她没有回答,揪着我衣衫的手反而更紧了,仰着头,一双潋滟的眼睛凝视着我。
第一次,可以在她眼里看到东西来。是浓郁的,深沉的,绵长的绝望和希望。她一直是不露痕迹的,清秀的五官像是时刻笼在一层薄雾中,朦胧飘渺,不见喜怒,表情淡漠,仿佛马上就会羽化而去,又好象从来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她总是清冷冷的表情,冷清清的言语,而此刻,她却像放开了厚实的水闸,那激烈的冲撞与挣扎分明写满秋瞳。
我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经过长久的挣扎和斗争,那一只虫茧是否要破出重重的束缚和猜疑,跨过阴谋和对立,终于羽化成蝶?
我坐在床边,凝视她清澈的眼睛,那双眼,永远像游在一弯静水里的鱼儿,灵动迷人,顾盼生姿。一时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摩她耳边的长发。
清清啊清清……分明是个清清澈澈的女子,为何总是让人揣摩不透?在你心中,可否留下了我的痕迹?而在此刻你是单纯为了感激那份救命之恩还是另有其他?你又可明白,我心里所藏?
我突然想到,在她坦白之后我该如何面对我的隐瞒?我该如何,让她面对着个中的欺骗,个中的真真假假?她终于可以鼓气勇气承认自己是圣女而我又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抛下竣邺山庄,抛下庄主于我的养育之恩,抛下千湄,坦白我是邺飞白?
“清清,”屋子里先响起的是我的声音,“不想说就不说了,其实……我也在怕你说出来……”
我知道,我也在逃避……
回到房里,千头万绪,居然一片混乱在脑中。
我还记得芷蒲谷的时候,清清的样子,她挽着袖子,坚持要洗碗。
“你不是沾不得冷水吗!”我说。
“这点洗碗水还不至于,难不成就因为沾不得水我就不洗脸不喝水了?”她说。
“那也不至于这么积极主动地要求干活吧,”我瞟着她,“总觉得你未免太主动了……”
她讨好地笑了:“那还不是希望朝暮公子看在我洗碗的份上把饭钱少算点。”
…………
芷蒲谷一呆就是大半个月,清清不再寂寞忧悒的样子,她明显开朗起来,偶尔会轻轻笑开,就像一圈圈柔美的涟漪把整个芷蒲谷都轻微地摇晃了起来。清清自己并不知道,她的笑容很美,像第一缕阳光终于穿破笼罩在她面上的浮氲,洒在所有看见它的人的眼里,立刻,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天下第一颜,再无人可以与她相争。
看她轻嗔佯怒,淡噱微嘲,听她轻言软语,声声放歌,那时我突然开始相信,她不是什么天主教的圣女,我也不是什么竣邺山庄的少庄主。她只是个落难的大家小姐,我只是个路过的孤身剑客。她从深深庭院里破茧而出,我翻越千山万水满身风尘而来。没有早也没有晚,于亿万个萍水相逢和擦肩而过中,于千万年时间的荒芜中,于千百个冗长的轮回中,恰好碰上了她,碰上了,傅清清而已……
门外突然穿来震天的声音:“圣女!!!”
突如晴天霹雳。
“请圣女回殿。”梦醒时分……她毕竟不是傅清清……
她要回去了……回到天主教最高的位置上,回到我永远再也无法企及的地方。与她一切终究像黄粱一梦,梦醒,只有怅然失落与我成双。(|。3uww。)
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我推开窗子,纵身飞出,窗外雨水正丰,淅淅沥沥得淋了我一身……
无法接近她,她已远离;无法接近她,她已消散;无法接近她,只能在梦里邂逅她,所致命的是,我虔诚地相信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人从旁边的店里出来和我撞了个满怀!
那人手里东西被碰落,向泥水污秽的地上落去。确见那人动作飞快,扑上去抱住那个布包裹,包裹虽然稳稳护在了怀中,可是他却倒在地上,满身圬泥。
“你干什么呢你……”小铛人都没看清楚就破口大骂,“……恩,哥?……”
“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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