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新证》第186章


同的只有一条,下剩甲戌本独有的八十条,戚本独有的三条。又可见梦本底本存批远比戚本多,比较接近甲戌本。可惜已经删节,若不是遭这一番毁弃,其总数量固当十分可观,而且一定还会有别本所无的批语。
下面各举数例。第一回〃 按那石上书云〃 下有批云:以下係石上所记之文。(戚本)以石上所记之文。(甲戌本)以□□石上□记之文。(梦本)同回〃 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下批:妙极!是石头□气。惜米颠不遇此石。(甲戌本)妙极!□石头的口□。惜米颠不遇此石。(梦本)妙极!是石头口气。(戚本)这是三本共有的。像这样的第一回约有五十条。同回〃 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 下批:奇诡险怪之文,有如髥苏石锺。赤璧。用幻。处。(甲戌本)奇诡险怪之文,有如髥苏石鐘。赤壁。用。处。(梦本)这一条是甲、梦共同而戚本所无的。像这样的第一回约有四十条。以梦本和甲戌本对看,甲戌本眉上、行间诸朱批,凡是与梦本共同的,在梦本中都已归入双行夹注批。如《好了歌》后〃 陋室空堂〃 一段,甲戌本的眉批、行间批就很多,且为他脂本所无。梦本却有,而且都入夹批,各按部位,眉目一清。这是经过整理清抄的确据。
还有批语混入正文,得梦本而分疏清楚的情况。如第三回〃 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 句下: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也,乃贾赦、贾政之母。(据梦本。甲戌本、戚本无〃 乃〃 字。庚辰本〃 也〃 字移〃 母〃 下。)这两句,脂本都作正文。梦本独作夹批,显然合理。到程本便没有了,然而也正可印证,原是批语混入正文。
第二十二回〃 朝罢谁携两袖烟……打一物〃 下批:此黛玉一生愁绪之意。
后面〃 ……象喜亦喜。打一物〃 下批:此宝玉之镜花水月。
再下面〃 ……恩爱夫妻不到冬,打一物〃 下批:此宝钗金玉成空。
这三条批语为梦觉本所独有。此回结尾补谜的问题已略见上文所述。梦觉本的补法不同,所以批语也连带而发生新情况。这种批应出谁手?照我们的看法,把宝钗的谜硬行改派在黛玉身上,本不对头,用〃 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这种《四书》里的话头强按在宝玉头上,也令人觉得十分奇怪。此种改补法应未必即如戚本的补法为可靠,因此这三条批语的价值,恐怕也就不能和真脂批相提并论了。梦本的这些特点证明:脂本,特別是甲戌本一系,是梦本的祖本,梦本又是程本的祖本。有了梦本,可以看出来从脂本到程本当中经过怎样一个过渡过程,可以分辨出哪些是梦本(或更早)窜改,哪些是程本窜改笔,关系很大。因此,这个本子在《红楼梦》版本史上具有揭示各种真相的重要作用,值得加以注意。十年以来,进一步研究者不多,报导文章亦言而未备,故略为表出如上。
(曾刊于一九六三年三月十七日《光明日报?u25991X学遗产》第四五五期。今于个别字句小有修改。)
汝昌按: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五〃 国朝传奇〃 条,著录清人传奇剧本,有《鸳簪合》一种,题为〃 梦觉道人作〃。此与梦觉主人不知有无关系,记以备考。
注:⑴这七个方框空格,《书录》重版已无,改为括弧夹注六字〃 (此处当漏七字)〃。意思是说此处应有七个字漏掉,并不是原钞有所残缺的意思。追记于此。
附钞本杂说对本子问题,再赘几点拙见。
早年写文章,使用过〃 三个真本〃 的称呼,意思即指甲戌本、庚辰本、戚本而言。从那以后,旧抄个不断有所发现,但仔细一推究,仍然没有超越三个真本的大范围。例如,梦觉本,〃 程甲〃 本据以改窜的八十回底本,其文字独特处往往与甲戌本相合或接近。列宁格勒本据报导,有与甲戌接近处。都可以附列于甲戌本下,作为一系。〃 梦稿〃 本的底本,往往与己卯本接近,舒序本往往与庚辰本接近。历史博物馆残本盖即己卯本之散落零册(冯其庸先生说)。这些都可以附列于庚辰本项下,作为一系。蒙府本,南京本,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与戚本合,所以这可以列为戚本一系。因此我仍然认为,有别于程刊本的《红楼梦》真本,可以粗略地分为三大系统。
对于甲戌本,它是否真是(或者能够代表)乾隆十九年脂砚斋的〃 再评〃 本,颇有不同意见。一种看法以为,甲戌本文字工致,款式整齐,批语删去年月署名,是较晚的迹象;〃 至甲戌脂砚斋再评,仍用《石头记》〃 等正文,可以是过后的追叙,不一定即甲戌当年所加。有的则认为,甲戌本有〃 甲午秋月〃 等诸条批语,所以此本至少不会早于甲午即乾隆三十九年(雪芹逝世十年之后)。这种论证,是忘记了各本上的脂批,会有从他本汇集过录的情形,再还有一个可能,批者也会在早先的一个写本上面陆续增写较晚的批语,因此批语的年月与本子的年代并非总是一回事。再从内证看,事情也未必那样简单。试举一二例以说明问题:如第一回一开篇就叙一僧一道来到青埂峰,诸本俱作〃 来至石下,席地而坐,长谈,见一块鲜明坚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 而甲戌本则作〃 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阔论,……〃 ,一段长文,共计四百二十四字,叙明二人与石交谈,石头不顾二人警劝,必欲下凡历世,二人无奈,接受了石头的请求,又施展幻术,将大石缩为扇坠般美玉。国内俞平伯先生〃 校本〃 、国外伊藤漱平先生日译本,皆采甲戌本增入。盖无论从情节道理上讲,少不得此段经过,即单从文字讲,孤零零的〃 长谈〃 二字悬在中间,既不成文法,也无复意义可言了,明系先有此段文字,后经割却,添缀了不伦不类的〃 长谈〃 两字以图省代。很难说甲戌本反是晚出之文。
如果有人驳难,说焉知甲戌本不是为补救初本时文字缺陷,才后加此段的?那么我要说,不是的,证据还在〃 三个真本〃 之内。本回下文叙至甄士隐〃 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 处,甲戌本有行侧批云:〃 所谓" 美中不足" 也。〃 这指的正是僧、道在和石头对话中警劝它说的〃 ……况又有" 美中不足,好事多魔" 八个字紧相连属……〃 的那个〃 美中不足〃 ,批语正文,相为呼应。这批语见于甲戌本,并无可异;值得注意的却是蒙府本、戚序本、南京本却也有此批的双行夹注(庚辰本则因为最前头的十一回书全无批语,或系从一个白文本配抄,故无法比较互证)。这就说明,蒙、戚系统的本子本来也有此文此批,而文遭删割,绝不会是先有了此批。然后又倒配逆补出那段四百馀字的文章来。再有一证,第五回内《红楼梦曲子》的第一支正曲《终身误》里有云:〃叹人生," 美中不足" 今方信〃 ,须知这一句话也正是指的僧道二人当初劝戒石头的话,前后呼应。如果没有了那一段二百多字的长文,这样的话便都落空而没有着落了。
还有,从这段文字来看,风格手笔,确是作者雪芹的原文,若说是他亡后十年之久有别人能为撰出这段文字增入,那我是不信的。
再举一证。甲戌本卷首的〃 凡例〃 说:〃 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标明白系某某极至。……〃 可见《凡例》撰者此时尚说不清到底十二钗果系哪十二人。这就要联系我在前面曾举过的两条批语,一是第十八回中一条双行夹批,揣度十二钗应为何人,二是庚辰本此处眉上却多出一条批语说:〃 前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副诸芳讳。——壬午季春,畸笏。〃 事情已经很清楚,双行夹注批比眉批要早得多,即单就此处看吧,它至少也比壬午要早,而壬午年是乾隆二十七年,雪芹亡前一年,所以,这条〃 凡例〃 的撰作最晚也不会晚过乾隆二十七年,因为畸笏在此年季春已弄明白了十二钗的名单,如果〃 凡例〃 系他一手所撰,自不能晚过此年;即使果系另手所撰,那么畸笏也必然会提醒他改正,不会让它那样放在卷端。总之,凡例之撰不会晚于壬午(实际要早得多),而被加上〃 凡例〃 的那个底本也总不会反比〃 凡例〃 晚。
仅仅由上述之例来看,甲戌本也绝不是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是个很晚出的本子。它纵然不即是甲戌再评本,但距再评的年代不会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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