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第209章


他的热情毫无矫饰,林小健的心象开了一扇门,一下子涌进了阳光。
轻雪飘飘,把庄重巍峨和繁华绮丽全部笼罩在一派奇妙的洁白中,洁白并不持久,因为雪花落上路面、落上橱窗、落上高楼大厦,就立刻准备了消融,旧痕未灭,新雪飘至,整个城市便暂时朦胧在不稳定的纯净之中,一样的景致,落入不同的眼中,感受不同,全关乎心境。
林小健目不转睛地望着身边的大男孩,自然而然地生出兄长的情愫:“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器看着手表:“刚下飞机,五个小时。快告诉我,你这两年在哪里?”
“南京、上海都住过。你怎么样?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再犯哮喘?”
“早好了,我现在不知有多棒!”
蒋器也在打量林小健:“你瘦了!而且……好象老了许多!”
林小健苦笑着摸摸脸,望着清冷的街道:“上海也萧条了许多,就象繁华过后的梦影,掩不住满目疮夷了。”
蒋器的样子活泼乐观:“和她说Bay…bay,美利坚合众国欢迎你。”
林小健笑了:“蒋阿姨都告诉你了?”
“不光这些,还告诉我许多,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们上次分手的时候,你让我一个人去见常啸天,是有预谋的!”
“哈,你已经知道了!”林小健喜出望外。
“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蒋器神情淡漠:“这事很讨厌,我不想提!” 
林小健不由站下了,半天才正色道:“阿器,认祖归宗是很重要的事,岂能这样草率简单?”
蒋器做个鬼脸,样子活像吃了苍蝇:“这么多年没他我活得很好,现在反而觉得耻辱,特别是那个常小康更叫我恶心!”
林小健想了想,委婉劝道:“其实阿康并不象你想象得那样坏,他只是被宠坏了,任性而已,你也有任性的时候吗!对了,你信基督,应该懂得宽容和谅解呀。”
“难道他打我右脸,我再把左脸伸出去给他打?他可是要挖我眼睛呀!”蒋器一想起来还是气愤不已,他开始转用英语:“林小健,这世人很少有人有你那样的本事,可就连你差点死在他们手上,你居然还要替他们说话?其实你大学都没念完就进了黑社会,常家只把你当成报恩的工具,继承他衣钵的传人,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我听蒋清说他和他的老婆儿子还在明争暗斗,这种黑色家族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令人不齿,人人避之不及,我可不想沾上!你懂我的意思不?”
林小健愣了,他听懂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蒋器继续道:“姗姐姐总夸你聪明,有见识,我不信你看不出社团那些内部秩序,根本就是可笑的封建迷信和盲从,你身受其害,该比谁都清楚,它有多么迂腐和陈旧。”
林小健沉默了半天,才轻轻道:“也许你说得对。可是人不是孤孤单单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有些情感是注定存在的,譬如亲情,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如果感情变成枷锁,那就应该摆脱掉。”蒋器干脆道。
林小健深深地望着蒋器,望着那张和义父小弟肖似的面孔,一时间有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有车吗?”
“有,做什么?”
“我想去一个地方。” 
西郊,依山傍水一片缓坡,几座墓碑错落在衰草之中。
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女子,捧了大束的花站在墓碑前,神情漠然而顺服。林小健忙着擦过大理石墓碑上的薄薄的积雪,又拭过碑上嵌套的一小块玻璃上,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来,正向他微笑,小健抚了抚那笑容,回头扶了阿香的手,帮她把花放上去,叫她乖乖地坐在墓边,又把一袋糖炒粟子放上石碑。
他又去擦了相邻的两块墓碑,把一瓶酒分别洒在墓上,蒋器也拿了酒帮他洒,一知半解地地认着碑上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站在山坡上的林小健目光空远:“这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书读得都不多,性情却都很豪爽,勇哥和阿煜都喜欢喝酒、小宇正和阿香恋爱,他们讲义气,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们活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想过珍惜,可现在,我几乎日日都会想起他们来,想念我们之间那些豪气万千的情感……”
蒋器坐在山坡上,孩子气地支起腮帮:“你知道吗?你说话的样子和你的外表反差很大,你的经历很吸引人,就象个专业冒险家,可你想过吗?这世界人人都象你们这样,就毫无秩序可言,会天下大乱的!”
林小健点头认可,却又道:“时下的中国,并不是一个由法律秩序来维系的国度,上海更是这样。一个无视法度的社会,免不了会有地下秩序,血腥和杀戮有时更是避之不及。阿器,你应当理解你爸爸,在他的兄弟和社团当中,他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为人豪爽仗义,做事有自己原则,比方他从不依附腐败的政府,也从来不碰毒品!”
“那只能说他是个有原则的坏蛋,一步和九十九步有什么分别,都一样是黑的!”蒋器认真地打着比方:“这就象抽烟,人的肺本来的鲜红的,只要抽了一口烟,变会染成黑色,黑道在我眼中就是这样!”
林小健看着他天真的模样儿,不由气笑了:“我就是黑道出身,也是黑心黑肺的人!”
“你,你当然和他们不一样!”蒋器站起来,热诚地搂上他:“你才真是在行侠仗义,你才是我见过最有原则的人!比方说你当总经理时,就能为了救大学生去坐牢;你和我素不相识,为了救我去教训亲弟弟;你在自己有难的时候,还能为女孩子免遭凌辱挺身而出;我误会你打你,蒋清那样欺骗你,可你连我们一根手指都不碰一下,象你这样的人要是黑的,那这个世界也没有白了。”
林小健亲热地拍着他的脸蛋,微笑道:“阿器,你这样善解人意,为什么不多给父母些鼓励,要知道他们这些年不容易,要不是我出现,你们一家人不知有多幸福。”
蒋器潇洒道:“我倒不觉得,可能我还要感谢你呢,是你替我受过,才让我拥有了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生,让我有机会享受生命,过理想的生活!”
林小健真的不解了:“理想的生活,什么是你心目中理想的生活?”
蒋器乐得给他讲经布道:“在我心目中,生命没有固定的模式,但幻想和乐趣必不可少。人首先为自己活着,心灵要自由自在,行为要无拘无束,要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享受生活,这才是人生的精彩,精彩的人生!人活一世不容易,为什么不趁了年轻,有足够的精力去游历这个美好的世界!告诉你,走遍世界画遍世界才是我从小的志向,我要做个真正意义上的地球人!”
林小健也有些神往:“阿器,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我在英国出生,从小就跟妈妈游历过整个南欧,到美国定居的时候,我十三岁。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自己去旅游,我背着画夹跑遍了北美,要不是可恶的太平洋战争,我想我肯定已经走遍美洲。我还去过澳大利亚、新西兰。当然,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比如说非洲和南亚,中国如果不打仗,我想我会走遍她,特别是西藏和青海,我都很想去,用我的画笔记下原始自然的风光和人物……”
林小健微笑地看着他扳着指头数世界,蒋器显然秉承了父亲艺术灵性的一面,也许以他这样的性格,能专心不二地潜心艺境,倒真是一种成全。想到这里,他发自内心道:“阿器,知道吗?你的样子很让人羡慕!”
蒋器越发神气:“走遍千山万水,会让人感到心灵的释放与自由。人活着,就是要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人格,我们美国人只在意自己的感觉,绝不想为讨谁的欢心或是单纯进入主流社会而成为一个……嗯书虫,对,书虫,姗姐姐小时候可用功了,我就常常笑她象一个书虫!”
“又在刺激我,这回我到美国去,就是为了做一只书虫儿!”林小健大笑。
“你?”蒋器也笑了:“你是永远当不了书虫儿,除非不再做你的所谓英雄梦!”
林小健一下子变得意兴阑珊:“我哪里还有什么英雄梦?造就英雄的年代在上海已经不复存在,这里正变成二战的卡萨布兰卡,难民潮涌,百业凋零,人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再也许,芸姗和她的那些同道会变成新的英雄,而我,只是个时代的落伍者。”
蒋器认真道:“社会主义在西方也是一个时髦而敏感的话题,表姐和我通信的时候,曾长篇累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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