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深情年代》第210章


蒋器认真道:“社会主义在西方也是一个时髦而敏感的话题,表姐和我通信的时候,曾长篇累牍地兜售她的共产主义梦想,我还嘲笑过她的狂热。可自从那一年出事后,她再也不提了,还以为她变了,现在一想,也许正是从那时起,她真正加入了共产党的组织,先在自己身上把理想变成了现实。”
林小健眨着眼睛:“啊,芸姗可从未和我谈过这些,看起来还是你们姐弟之间彼此更了解些。”
蒋器当仁不让:“当然,我可和姗姐姐一起生活过五年呢,中国话叫做青梅竹马吧。没有你,表姐肯定是我的!我永远不会嫉妒你当常小健,可我却嫉妒你和表姐在一起,告诉你,至今为止我都爱着她,姗姐姐一直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林小健见他说得这样直率,竟有些不知所措:“阿器,对,对不起……”
蒋器态度瞬间逆转:“行了,知道你要道歉,我不接受!不是因为我耿耿于怀,而是因为我服你。输给你我心甘情愿。你是我见到的最棒的男人,只可惜这世上太少了。”
林小健释然:“阿器,你知道吗?我可是你父亲一手教大的。”
蒋器充耳不闻,起身四顾:“这里真的很美呀!”
他边说边伸出手,接下了一片一片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手心消融:“真想不到,上海会有这样的雪。”他转头一笑:“见过我的本事吗?”
林小健一愕,见他拉开了架式,用戴羊皮手套的手在山坡上开始迅速地划着什么,他的样子很自信,划过的范围很大,很快他就完成一座美丽的小屋,飞檐和起脊都显示这是一座中国风味的房子,接着,四匹线条简截的马并排而立,后面连了车箱,又是欧式的了。
“送给你,快些起身去美国,感受新生活!”蒋器喘着气拍拍手回过头,雪地衬得他面孔清新,天真无邪。
林小健退出好远,欣赏着赞叹不已,蒋器问道:“去哪所大学定了吗?”
“还没有,因为我考了第三名,可以自己选择学校,希望到了那里能申请到麻省理工,这是我向往已久的一所大学。”
“哦?麻省理工在波士顿呀,离我家很近的!”
“怕到了那边,我会是年龄最大的学生。”
“不会!斯坦福大学去年还毕业了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太太。可以做祖母了!对了,你在美国有熟人吗?”
“有!”林小健样子很认真:“我认识的人大概全世界全认得,他叫爱因斯坦。”
蒋器笑得前仰后合:“这样讲!那杜鲁门、杜威你也全认识了。”
“他们这些政客算什么!”林小健清傲地说:“爱因斯坦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他不造原子弹就更棒了!”蒋器当即伸出一只手掌:“我心目中最伟大的人是毕加索!”
“好,总有一天,我们去和巨人站在一起,平等对话,叫全世界人都知道中国人也是最伟大的!”
“叫上我,我可是全美最有前途的画家。”
他们的手掌重重地击在一处。
离开墓地下山,蒋器站在车边赖着不上车,一脸的坏笑:“林小健,这儿没有人,教我放枪。”
“什么?”林小健吃了一惊。
“装糊涂!我知道你身上有枪。告诉你,我也喜欢枪,可蒋清从小严禁我碰枪。在美国,枪火管制不是很严,上中学时就有同学在校园玩枪走火伤人,吓得她天天查我的书包,生怕我变成小三K党。”
林小健看看四周无人,只有阿香在车里乖乖坐着,便从后腰拔出芸姗留给他的那只枪,拔出弹夹,里边子弹是满的,他一枚枚磕出来,又一枚枚压入,咔地一声顶上去,拉开保险,眯起眼睛,示意着举起来:“眼睛、准星和目标,三点一线,就成了。”
说罢关了保险,抽出枪夹扔过去,蒋器接枪和弹夹在手,爱不释手,手忙脚乱将弹夹装上去,歪了头就要扣板机,林小健伸臂帮他打开保险,蒋器放了一枪,惊飞了枯枝上一群宿鸟。
林小健拍拍他:“不错,你很有天份!这比利时出产的勃朗宁手枪,能装六发子弹,口径只有6毫米,特点是轻巧灵活,就是射程短,用法相对简单。如果是长枪、快慢机就要复杂得多,要钻研弹道知识的,不过,我想难不倒你,你是常啸天的儿子吗!你把子弹全打光吧,好好感受一下。”
蒋器依言打光,意犹未尽地摆头道:“连打枪你也能扯上常啸天,真服了你了,这个爸爸就应该是你的,你简直是崇拜他吗。”
林小健一点不否认:“我是崇拜他。他读过大学、坐过牢、当过军人、社团首领,阅历就象一本厚厚的书。”
“这样的书你爱看我不爱看!”
“你一页都不肯打开,怎么知道自己不爱看?”
蒋器不由皱起眉头:“我有点明白了,你和蒋清串通好的,这回怕要叫你们失望了,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他的。”
林小健被噎在那里,蒋器再次强调:“这些年没有他,我过得很好!”
林小健连连摇头:“我不反对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可你至少应该承认这个事实呀!”
蒋器反问道:“承认什么?承认我是黑帮老大的儿子,然后和蒋清一起去那个是非之地?常小康母子会怎么想?欢迎我们?给我们让地方?他们连你都容不下,我算什么?”
林小健心中一凛,想起蒋清说过的话,心道要当常啸天的儿子,也真不那么简单。
“亲爱的姗:
夜很深了,今晚找不到月亮,那就是说我们分别已经半月,你现在身在何方,是否也一样在想我,也不知这信会不会最后寄到你手上。在内战频仍、忧患重重的今天,大到国家人命运,小到个人的悲欢离合,一切都无从想象。
已定下启程去美的日期,不知为什么,我却也高兴不起来。三年来,从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到历尽坎坷,尝遍悲苦,其间起伏跌宕,难以一言蔽之。命运不知为何如此捉弄,让我永远洗不清罪业。也许我血液中根本就积存着冷酷,每每让我本能地呈现杀机,我不知道,反正,从杀第一个人起,我注定会不得解脱。又这也许是这座城市赋予我的阴郁,我现在试着相信一个游方僧人的定语,他曾道上海对我而言是血光城市,不宜久居。可是,这里还是我最难以割舍的地方。再过几日,我将离开义父,却无法道别,我真的悲伤。不过因我的离开,能让义父和亲人团聚,我又何妨潇洒挥袖,不挟一片云彩呢?与你分别时,也是同样的感觉,我也不愿成为你的障碍,除非有一天,我真正理解你的理想。
我见到了伯父伯母,你姑妈,知道吗,今天居然又见到了蒋器!他刚下飞机就来看我,给我带来很多快乐,他追求自由的开朗个性真令人喜爱,只是他在国外呆久,对传统情感看得极淡,始终不肯认父,叫我很是怅惘,但血浓于水,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不会象我这样,子欲养而亲不在。
姗,你在干什么?这样纷乱多难的年代,一个弱女子有此等勇气,令我钦服,接触你的同道,感觉你们的执着和坚定,尽管我还进不到那个世界中去,我会日日祈祝你的平安。相聚总是苦短,我们都太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感,都未曾勉强过彼此。今晨,隔壁房间住进一对逃难的夫妻,整整吵了一天的架,间或有婴儿的哭声,倒叫我突然间心生羡慕,真的!我们什么时候也成为这样最平常不过的夫妻呢?真不知道这中间还会有多少阻隔,好在我们还年轻。
请为我珍惜生命,这是你丈夫一个自私的叮嘱,我的小革命家!
爱你的健
民国三十八年元月底”
写到这里,电灯不知为何暗了一下,林小健突然间觉得心慌意乱,看看钟已近子夜,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义父来,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甚至冲淡了他刚刚写信的情绪。他静坐了好一会儿,还是镇定不下来,便去用冷水冲头,可还是摆脱不下,心道这可能是几天来,连续听到义父消息的缘故。
他湿着一颗头,呆呆立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奔出去。他来到旅店里的公用电话前,犹豫半天拿起来,拨号的手竟是抖的。房间里,老板娘正和人在房里打麻将,用了奇怪的眼神向外看,他掩饰着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电话通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线路里传过来,是弟弟阿康,他的声调有些蛮横:“常公馆,什么人,讲话!喂!你哪里?”
“……”
林小健张着口忍了半天,才轻轻搁下电话,又对着电话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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