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楼》第6章


尽头话!回去不要过于悲伤,保重身体要紧。简慢你去,不要见怪。回去问问你母亲的安,我亦不出去看那老东西的嘴脸。恕我不送。”宝珠只称:“多谢姨母。愚侄女就此告辞。”拜了两拜又道:“姨丈姨兄回来,代侄女说声道谢,不及面别了。”宣夫人见宝珠临去依依光景,很过意不去。但看他转身出了中堂,扬长而去,方叹息坐下,闷闷无言不表。
只言宝珠到了内厅,已有轿在那里伺候。柯爷看着宝珠上轿,两个丫环上了小轿,押着一同起身,出了宣府,一路催着轿夫如飞,回了自己府第。也到内厅,主仆下轿入内,柯爷跟了进来。宝珠正赌气要到夫人那边去,被柯爷喝住,叫进秀林房中,宝珠也没奈何,进房见了秀林,叫声:“姨娘,有偏了。”秀林笑吟吟答道:“姑娘回来了,请坐。”说毕,大家坐定,有丫环送茶。秀林道:“姑娘轻易不出门,怎么不在宣姨太太家多顽几天,如何赶着回来?”宝珠未及回答,柯爷哼了一声道:“再多顽几天,还顽出大话柄来呢!”这几句话,气得宝珠无地自容,恨不欲生。倒是秀林道:“一个为父的,对了女儿说的什么话!难道女人一见男人就有事不成么?”柯爷道:“你妇人家见识得什么?一个女儿家,总要静坐闺门,时习女工,守四德三从之教。一不可吟诗诵赋,启引诱之媒;二不可冶容诲淫,失房帏之教。若只贪出外游玩,保毋似有女之怀春,且将放荡性情,岂易今篱牢之不入?为父的今日苦苦逼你回来,你心中必然不服。你可知宣府书房何地?宣生何人?女儿家无故前去游玩,又是何事?父亲吩咐言语不能谨记,又是何心?父亲责备于你,你反当面挺撞,该得何罪?你们只说我做人古板,不知古板人有许多好处。”柯爷说到这里,还有许多琐碎言语,说的未曾尽兴。只见一个丫环进来禀柯爷道:“本衙门立等老爷商议公事,是奉旨限刻的,不可迟误。”柯爷听见奉旨公事,不敢在家耽搁,说他迂话,只得起身,一面命丫环取了冠带更换,还对宝珠说:“以后只记为父的言语,不可再蹈前辙。可到母亲那边去罢。”宝珠受了一肚子闷气,也不回言,只候着柯爷出房往衙门去了,方告别秀林,也带着两个丫环出房,往柯夫人那边去了。
却也是合当有事,宝珠出房时,忘却在宣府书房内藏于袖内有宣生吟的《玉人来》诗笺,不觉将袖一拖,把一幅锦笺遗失在秀林房内地下。秀林眼尖,见宝珠出房门在袖内掉下一个纸卷,不知是什么东西,忙弯腰拾起,打开一看,秀林本来认得字,却不会做诗,也知诗中之意。见诗笺上写得是四首《玉人来》,下写:“登鳌氏有所见题。”心内一想,不觉暗暗欢喜道:“痴老只管与小贱人絮叨,尽是空头话,总不曾拿住他的把柄,他如何肯心服!今日我亲眼见他袖中遗下此笺,分明‘登鳌’二字,乃宣家小畜生的名字;‘有所见’,一定见此贱人,暗订终身,诗笺为聘。这小贱人是没处抵赖了。他的私情人赃现获,且等痴老回来将诗笺作证,挑动痴老一番,不怕不气死痴老,不怕不将小贱人置于死地。那时方出我心头之气。”想定毒计,叫一声:“宝珠小贱人呀!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毕,把诗笺卷好,收藏起来,专等痴老回府,好起风波的。
无奈晚饭吃过,已坐守到更余,并不见柯爷回来。秀林等得好不耐烦,只等到三更后,柯爷方醉醺醺的回来,已醉得人事不知,脚下也站不住了,连衣倒在床上,酣呼大睡。秀林见此光景,好不恨恨连声道:“不知今日痴老又在哪里吃醉,谅不能向他说了,只便宜小贱人多活一夜。”想罢,也不敢睡,歪在脚头打一个盹,天已大明。秀林忙起身推推柯爷,还不曾睡醒,只得下床,梳洗打扮已毕,坐在一张美人肩椅子上,等候柯爷起来,同吃早饭。又等到日上三竿,柯爷方打呵欠,慢慢起来,自有丫环伺候,净面漱口已毕,同秀林用过早膳,收去。秀林道:“你昨日在哪家吃得这般大醉?”柯爷道:“是在裴同年家,多用了几杯酒。宝珠等我出去,可与你说些什么?”秀林道:“你出去宝珠倒没有什么话,从袖中掉下一个诗卷,我却认不得字,你拿去看。”说着,把那锦笺递与柯爷。不看由可,一看时好似火高三丈,怒发九霄。怎生处治宝珠,且看下文。
第06回 拷逼掌珠 怒伤切戚
诗曰:
妬花风雨便相催,骨肉参商起祸胎。
任彼名花多娬媚,可怜芳骨听沉埋。
柯爷将锦笺接过一看,见是四首《玉人来》七绝诗,下写“登鳌氏有所见题”,暗想:“‘登鳌’乃宣家小畜生的名字,这诗一定是他与宝珠在书房密约定盟,故借《玉人来》为题,发泄他胸中私情。宝珠收藏不谨,也是天网恢恢,今日败露。平时与我嘴硬,我看他今日还赖到哪里去!这败坏门风的小贱人,若不早早处死,以贻后患。”想罢,怒气冲冲拿了锦笺,赶至中堂,坐在一把椅子上,喝令丫环:“速速将宝珠这小贱人唤来见我!”丫环答应去了。秀林见柯爷大恼出房,必与宝珠不得开交,心下大喜,也出房,闪在一旁去冷眼观看。见柯爷又命丫环取出许多家法,摆到地下,还有三般利害东西:一条麻绳,一把快刀,一杯药酒,分到桌上。柯爷好似个活闫王。坐在上面,只拍着桌子乱叫:“宝珠小贱人快来!”秀林闲看,好不开心,且自慢表。
再言宝珠自被父亲逼归,又在秀林房中百般羞辱,心下又气又恼,闷闷出房,来到夫人这边,请过母亲的安,又将父亲逼归的话向母亲说了一遍,只气得夫人眼泪汪汪,又与女儿痛哭一场,叫声:“姣儿呀,我看你父亲待我母女这等光景,将来我母女不知死于何所!”宝珠听了母亲这番言语,好似滚油煎心,越发哭个不住。倒是夫人止住泪痕,反安慰宝珠道:“你也不必过于苦坏身子,你我母女听天由命,你且回房安歇罢。”
宝珠苦吟吟答应,带了如媚、如钩,转身回房,闷坐在一张椅子上,痴痴呆想。如媚送一杯茶摆在桌子上,总摆冷了也不曾喝了一口,直至送了晚饭进房,气得食不下咽。无奈身子被这一日气苦,有些撑持不住了,打点解粧安寝。慢慢站起身来,叫如钩来扯上盖衣服,忽然想起袖子内有一幅锦笺,忙用手在两边袖内细细一摸,毫无影响,不觉大吃一惊,又不好叫丫环出房四处找寻,暗想:“这幅锦笺若遗失在姨丈家还不致紧要,若遗失在我宅内,倘落于秀林之手,我的性命就活不成了。”宝珠想到此处,又恨又怕,自己叫着自己名字道:“宝珠,宝珠!你好自不小心!这一幅锦笺不致紧要,却有宣家姨兄的名字在上,被人看见,岂不是无私而有弊!这一场风波若起,很不小呢!我宝珠一死不惜,只可怜舍不得年迈母亲,梵梵无依,叫后来倚靠何人?”由不得一阵心酸,将衣脱去,除下晚粧,走近床前和衣睡倒。气一阵,哭一阵,怕一阵,恨一阵,弄得一夜不曾合眼,只是梦魂颠倒。直到天亮,起身下床,梳洗已毕,略用早汤,还是心惊肉战。
正在痴痴呆坐,忽见秀林房中一个丫环急忙忙走来,叫声:“小姐,老爷坐在中堂,立等小姐说话。”丫环说罢自去。宝珠一听丫环说是老爷相请,已唬得魂不在身,知是锦笺事发了。欲待不去,其情迹更是显然;欲待就去,又怕不得好开交。左思又想,实是两难。正在心下沉吟,又是一个丫环来请。一气就是三四起丫环催促,宝珠越发着慌,把心一横道:“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婆。是祸是福,听天由命便了。”想毕,站起身来,也不带一个丫环,独自出房。
走至中堂,见父亲坐在上面,圆睁怪眼,怒气冲天,地下桌上,不知摆些什么东西,心下也有些害怕。走至上面叫声:“爹爹万福。”柯爷一见宝珠到来,免不得气冲牛斗,喝骂一声:“宝珠,你这小贱人!你做得好事,你还来见为父的么?”宝珠战兢兢问道:“女儿乃宦室名姝,素娴闺中之礼,有什么不好的事贻羞爹爹么?”柯爷冷笑两声道:“好个宦室名姝!竟敢于弄月吟风,私奔苟合,败坏为父的声名。你还不知罪么?”宝珠道:“女儿乃不出闺门的女子,有什么吟风弄月,私奔苟合?女儿不知犯的什么罪?”柯爷怒道:“你还在此明知故昧!只怕今日就不能容情于你了。”宝珠含泪回道:“爹爹呀!常言捉贼见赃,不可听信别人挑唆。平白栽害女儿,于心何忍?”柯爷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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