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十二年》第135章


那男子坐在一张临街的桌上,也不介意外面刮得风沙,不多时便见嫂子麻利的端着四碗蒸食出来了,外加两壶热的滚滚的酒。那男子看了一眼菜食,不竟眉开眼笑,一碗炖的烂烂的水晶蹄髈,一碗儿滤蒸的烧鸭,一碗春不老蒸乳饼,最后一碟却是里外青花白的磁碟里盛着一碟凉拌蒸茄子。菜色虽然不多,却是有荤有素,都淋了香油,很是喷香扑鼻。嫂子原就是能干的,厨艺更是所长。那男子就着小菜下酒,不一会儿就盆干碗净,吃的肚圆。
嫂子难得敛了神气,静悄悄的站在男子桌旁,看他用完了酒菜,起身便欲走人,这才佯堆起笑容,说道,“客官用的可舒坦了?”
“善!舒坦的很。”那男子打了个饱嗝,连连点头,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长剑,提起就往外走。
“客官,您还没付钱呢。”嫂子一急起来,就放开了嗓门,声音大的震耳。
“哦,付钱。”那男子这才是刚刚想起一样,伸手假装去摸袖里。他走路时都是甩着袖子大步而行,袖子里哪会能有东西,他头一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今儿忘记带了,老板看能不能赊个帐?”
这下就连嫂子也看出他是假装了,不免又气又急,原本以为是个初次出门的有钱崽子,才卖了力整治这些酒菜,指望着多讹点银子。谁知到竟然是个混吃混喝的泼皮青头,真是白费了她一番用心,嫂子果然是沉不住气的,顿时跳起脚来,扯着那男子的衣袖就骂道,“吃白食还想走,指望着老娘是开粥铺的?今儿你不把钱留下来,老娘就跟你拼了命了。”
“你莫扯,你莫扯诶。。。。。。”那个男子一看嫂子扯袖子,也有些着急,不知道是不是心疼衣服,只是叫着,“没带钱有啥办法,你还担心本少爷赖账不成!笑话,天。。。。。。宣府城里谁能不认识本大相公?”
嫂子放开他的袖子,狐疑的大量了他一眼,却见他年纪轻轻嬉皮笑脸的,怎么都看不出有“大相公”的样子。她白眼一翻,眼珠却瞥到了那柄长剑上,囔道,“赊账不成,倒是可以把这剑抵下来。”那男子墨眸一沉,只是犹豫思索。嫂子见他起意,不免心中暗喜,怂恿的更加卖力。
那剑通体如乌墨一般,剑身上鸽蛋大小的宝石更是显眼夺目,难怪嫂子起了贪念。她心里觉得不妥,一顿饭钱毕竟值不了几钱,于是低声道,“嫂子,要不让这位相公赊下吧,他看上去也不是没钱的人,回头把饭钱送来就是了。。。。。。”
“你个作死的小蹄子,”嫂子一听这话就炸了,一巴掌狠狠的刮到她脸上,“还没找婆家就学会吃里扒外了,真没皮没脸的,看老娘不打死你。”
“别打了,别打了,”那男子手脚甚快,一瞬时就架住了嫂子的连环巴掌。
“要你管老娘家的事,老娘想打就打!”嫂子正没好气呢,恨不得连他一快扇了。
他看了一眼捂着脸正在哭的她,却一眼瞥见她嫩白的手臂上都是累累伤痕。顿时,男子年轻的脸庞上升起了薄薄的怒气,转头对嫂子喝道,“她是你家买的丫头还是奴仆,炫③üww。сom书这样认打认骂?你多少银子买的她?我出十倍价格买走!”
嫂子气急反笑,只当他是疯了,“你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还要买人?”
“你说个价吧。”他抓紧了她受伤的手腕,不知何时收敛了面上的疲赖之色,黑黑的晶眸中都是光华流转,“只要你说的出来,我就拿出来。”
“五百两!”嫂子白了他一眼,报了个天文数字。五百两,那时买一个丫头也就二两银子,五百两可以买二百五十个了。那时候一个城市里的五口之家,一年的饮食起居费用也不过五十两银子,五百两,够许多人生活一辈子了。
谁想那男子头一点,竟然二话不说就沉声答应了,“好,我晚上带来给你。”
她骇得呆了,猛然气急的甩开那男子的手,怒道,“我不是买来的丫头!这是我哥哥嫂子的家。”
嫂子反应了过来,心里暗自嘀咕,这回难道看走眼了,这还真是个大富大贵的主?
不管怎么样,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嫂子虽然心里不信,却还是赶紧换了笑脸,“好,那就照客官说的,咱们晚上见面交易,银子拿来,这丫头就归了你——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今天太阳落山前,小相公的银子没有送来,明日再来,这价格可就得翻上一番了。”
“你!”她气到急处,指着嫂子的手已然发抖,“我爹爹娘亲的新坟还在屋后,嫂子。。。。。。你是叶家的媳妇。。。。。。你怎能当着他们二位老人家未远的亡灵卖了我。”
那男子也是看着她嫂子,目光中似笑非笑,亦是疑问。
“这丫头怕是烧糊涂了,老李家的人都死光了,你现在出去问问现在这房子地都还姓李不。”嫂子说话又犀利又毒辣,“小相公愿意买你,那是你的造化。不然迟早也是把你卖到窑子里,死活谁去管你。”
她听了几乎要晕了过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那男子却是听了点点头,沉声道,“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我黄昏前带银子来买她。”
“客官慢走嘞。”嫂子一手拿了那把乌沉沉的长剑,只是望着那男子远去的背影,挥着帕子甜滋滋的喊到,“我们等着你咧。。。。。。不,是我们家凤儿可等着你咧。”
番外四。 望断天涯路——凤姐李氏(中)
那天的日子似乎过的特别慢,日头从头顶一点一点挪到山后,她便眼睁睁的望着那日头出神,心里似小猫一样的抓,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做丫头卖出去,这浑然是种侮辱。她心里冷了笑,难道便看着我如丫头一般?可她望望自己破烂的衣裳,满面的尘土之色,却不免自己先冷了心,可比大户人家的丫头还不如吧。
太阳一点一点挪到后山。夜幕一丝一丝拉开,她面上的失望之色更深了些,那人只是句玩笑话吧,谁可会真的花五百两银子来买自己这么个什么都不会使的笨丫头。嫂子倒是全然不在意,她把那长剑翻覆擦拭了干净,伸手摸着剑上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满脸都是笑意,“我的个乖乖,这要是卖出去,可得值多少钱。”嫂子一转头却看到她在发呆,没好气的训斥道,“好你个赔钱要命的,还在这待着干嘛,指望着谁八抬大轿来接你啊,还不快去把井里的水挑了。”
她低低的应了声,自去后院挑水。新箍的木桶还未用过几次,桶边有许多毛躁的尖刺,她不提防被刺到手指,十指连心,最是疼痛难忍,她慌忙去挑指尖的刺,不曾想到木桶却落到井里,“当”的一声闷响。她顿时吓坏了,这木桶是新箍的,桶上连麻绳也未栓,嫂子本来就暴躁,要是知道家里新箍的木桶也掉在井里,还不要剥了她的皮。
她慌忙把手伸到井里,尽力去抓那木桶,可这井何其深,她勉力靠在井台上,半个身子都进了井里,也依旧什么都抓不到。忙乱中,她的脚一直在地上蹭着,却一步踏空,脚下一滑,人更是往前倾了些,她的手抓不稳光滑的井壁,人顿时往井里掉去。她心知不好,却也无法挡住这股子下坠的势头。正当她觉得大势已去之时,忽然有只手及时的抓住了她的脚踝。接着便有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是那么疲赖,还带有些玩笑的意味,“要是你真掉下去了,我这五百两银子岂不打了水漂?”
她面红耳赤的被他拖了上来,头上钗横鬓乱,简直要羞到地底去。那人却伸手迫她抬起下巴,只看着她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凤姐儿。”她被迫抬起了头,眼眸却只敢往地下看,看到他点翠的云履,包着雪白锃亮的千层纳地,高贵的似是没有踏过一步凡尘。
“哈哈,凤姐儿,好名字,”他毫不为意的爽朗大笑,却是拖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走吧。”
在宣府的日子,也许是她这一生中过的最快乐的日子。她成了他的侍女,他却并不把她当作普通的下人看待。他教她读书识字,偶尔也教她骑马打猎。她学这些真真灵敏,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能独自驰骋陌上,与他并肩狩猎。
她第一次狩猎便猎了只兔子,她满心欢喜的跳下马奔过去看她的猎物。那兔子其实并未被射死,居然弹了弹腿,一瘸一拐的又跑了。倒是她一下子骇得跌倒在草地上,满手都是兔子腿上的血,顿时惊恐不能自己,他在马上乐得哈哈大笑,一把捞起她跌在自己怀中。她气恼的歪了头,脸上却浮了点点红晕,似有一颗少女的芳心暗自萌动。
府里的人都管他叫将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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