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十二年》第138章


那日福华本是送嫁的长姊,一直等在斋寮外。可等了许久许久,却等不到德韵出来、她终于心神一动,急急的推门进去。却只看到一句冰冷的尸体在地上,德韵的面容透明的极尽纯白,长长地睫毛扑扇着和在一起,如同一个瓷娃娃一样沉睡。唯有额上一片鲜红的血迹,亦是看起来有些狰狞,而那大片大片的血渍滩在地上,浸入她大红的嫁衣中,却再也无法分辨究竟是什么颜色。
她有一瞬时的失神,心却陡然揪了起来,那一刻她心里念及的竟不是哀伤妹妹的去世,而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终于要走上妹妹那条和亲的路了。
一个月后,她终于乘上了去往大明国京城的彩桥。父王执着她的手一直送到了景福宫外。
父亲是浪漫而又多愁善感的,每每庆会楼的宴席上,父亲总要即兴的赋诗几首,表达他作为一个君主之外的些许情怀。时值此时,他最爱的小女儿要出嫁了,父亲的悲伤写在脸上,虽是花甲的年纪,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父王哀伤什么?”她有一双华彩灵动的眸子,此时目光灼灼的盯着父亲,扬起了尖尖的下巴,只是朗声道,“女儿自幼便有凌云之志,然而在朝鲜哪有配得上女儿的夫君。女儿此番嫁去大明正是一桩喜事。父王不必如此哀伤。”
父亲深深的望着她,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却什么都没有说。
(3)
从汉阳到北京,这一路说长不长,却也走了整整一个盛夏。启程时还是暮春时节,到达时,却已临近深秋。京城的秋日,不同于朝鲜的萧瑟寂寥,此时仍然是满目山林苍翠,更有点点枫叶泛红,很是耀眼而绚烂。
福华入宫的那日,恰好是中秋。宫里举办了盛大的宴席招待她,就设在太液池边。接着月色而入席,清雅却又隆重。
她第一次在庆会楼之外的地方参加宴席,还有些不太习惯。她暗暗地屏住了气,不愿有丝毫的露怯。大明的风俗与朝鲜不同,宴席中没有热烈而奔放的歌舞,也没有父王那当席赋诗的诗人浪漫情怀的随性流露。所有的人都需要规规矩矩的坐在位置上,听着略带嘶哑的掌印太监宣读陛下奉给月神的冗长而华丽的青词。
宴席很长,她就毗邻着皇帝下首的那桌而坐,看着主位上年迈的老皇帝板着脸默默地听着,身旁一位娇艳的宫妃却倚着皇帝的胳膊,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她胸口有些发闷,这就是自己未来的生活,漫漫的年华怕是要这样无味而艰难的度过了。
好不容易太监念完了祝祷的青词。皇帝例行公事的点头称赞了几句,目光忽然斜斜的瞥到她身上,只顿了顿,却让她心中须臾间不知道转过多少惊悚的念头,老皇帝只是沉吟着慢慢道,“福华郡主远道而来,应以国礼相待。只是宫中居住太过沉闷了些……”
一旁那个宠妃忽然双目一闪,伶俐的说道,“君主到底年轻,依臣妾看到与裕王爷段王妃他们年纪相仿,不如住到宫外裕王府上去,即不失了身份,又显得亲近,出入宫廷也方便些,陛下你看可好?”
“好是好,”老皇帝迟疑着说道,“只是今晚三儿不在,不知是否愿意。”
“当然会愿意的。郡主说起来还是太妃娘娘的本家孙女儿,和裕王爷论起来也是表亲,借住段日子有何不可?更何况他们年轻人到底比较投缘,一起出去游玩也方便许多。郡主这么老远从朝鲜国来,难道不想好好看看我大明的山水风物?”那宠妃声音清脆,说话又快,像连珠炮似地说了一串。说的老皇帝练练点头,笑道:“爱妃说的有理,有理。也罢,郡主先去见过太妃娘娘,就收拾一下,就住到三儿的府上去吧。”
福华心中忽然有些轻松,她依着规矩磕头谢过了礼。再抬头时,却见那宠妃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笑意。
(4)
在宫里最亲近的莫过是太妃娘娘了。这位历经两朝的老太妃年纪不高,身份却很尊崇。打从武宗朝她便是由朝鲜入宫的妃子,颇为受到礼遇。福华在朝鲜到没有听说过这位韩太妃娘娘,不过既然是娘家人,生平就多几分亲近之意,韩太妃难得的亲自见了她,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几抹笑意。她赏赐了许多东西,临走的时候还留了句话,“郡主住的高兴就好,若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只管来找太妃娘娘说叨就是了。”
从太妃娘娘的慈颐宫出来的时候,她恰遇一个单薄消瘦的女子擦肩。那女子只着一件银红的绉纱薄裙,如猫一般的步履轻盈,仿佛是足不点地的行走,听不到一点声音。福华一眼瞧出那女子身着的是宫妃的衣服,看起来品阶还不低,于是她不卑不亢的往后让了让,手持一条樱红的帕子,盈盈的躬身道了声歉。
“臣女是朝鲜国来的福华郡主,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我是个废人罢了,何罪之有。”那女子却扑哧一声自嘲的笑出声来,福华迟疑的抬起头,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很是俏丽,只是瘦消的很,薄薄的胭脂晕在腮上,就像是一层浮起的灰,没有半分华彩。
“你……”那女子轻呼一声,亦是看清了福华的面容,她忽然怔住。
“娘娘,怎么了?”福华疑惑的问道。
那女子晶亮眼眸中迅速划过一丝感伤,仿佛在回忆什么一般。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神色中有些怅然和喟叹,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位亲近的故人,和郡主有几分相似罢了。”
福华笑意款款,眉目中多了几分灵动,微笑道:“我看到娘娘也觉得很是亲近呢。”
福华搬入裕王府那日,恰是个午后。临到这日她才知道前些时的那个宠妃叫做张淑妃,是宫里最得宠的。她巴巴的遣人送来一道谕旨,好像生怕她在宫中多住一日样,赶紧催她走人。
这些日子在宫里是流水价的得到了许多赏赐。于是福华收拾了十来个箱子,这才乘了一顶彩轿,姗姗的往王府行去。谁知在门口便吃了个闭门羹,看门的小厮一翻白眼,“咱没接到王爷的命令。就是不能开门。”
站在桥外的胭脂,是在景福宫时就侍候福华的侍女,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顿时便蹿了起来,只是叫道,“你知道这轿子里坐的是谁么?是咱们朝鲜国的福华郡主,我们国王都当心头宝护着的,便是来了大明国,大明的皇上娘娘都不会轻慢一句,你们这个小小的王府,还敢拦着我们郡主?”
福华心知不妥,刚要阻拦,却听那守门的小厮也不是好相与的,尖嘴利齿的就说道,“什么菌(郡)主蘑菇的,咱爷府上庙小,容不下这么大的神仙。再说我们爷就是好轻慢的了?那也是未来的大明天子,你们还敢在此放肆。”
“吵什么呢?”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喝斥,似是有人截断了那小厮的话,“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我的爷,您可回来了,”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委屈道,“这位不知是哪里来的郡主,非说要住到咱府上去。可府里没有得了通令,小的怎敢放她进去。”
“哦,”那人玩味的迟疑了一瞬,“还有这样的事?”
胭脂快嘴道,“我们郡主奉的可是淑妃娘娘的凤谕。还不快快开门。”
“张淑妃?”那人的声音顿了顿,明显有些不悦的说道,“她的凤谕和裕王府有何关系?这位郡主还是请回吧。”
“你是什么人……”胭脂急了颜色还在跳脚。
“阁下就是裕王爷吧,”福华在轿中听的很是难堪,再也忍不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心中有些气苦,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臣女在朝鲜时就仰慕大明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想不到却是如此待客之礼。”
想不到她说完后,竟然四周一片寂静。
“王爷觉得如何?”她又咄咄逼人的问了一句,这才抬起头来,却见眼前一个陌生的男子正怔怔的看着自己。那男子着一件雨过天青的长衫,眉目疏朗,样貌十分潇洒,更有一双眸子乌珠似地深邃,瞧着自己却多了几分玩味。只见他一抬下颐,竟是干净利索的一句话,“那就搬进来。”
就这么简单?所以的人都有些愣住了。只见那位王爷甩甩衣袖,径自入府去了。
(五)
从此福华便在裕王府上住下了。
秋日渐短,一日冷似一日,转眼便是深秋。淡薄的阳光顺着冰绡菱花窗里透进来,薄薄的在窗几边的青瓷细乳壁瓶上铺上了一层晕淡的光影,亦映的一室窗明几净,温淡中透出几丝鲜丽。
书案旁的男子专注的看着书,她便在一旁轻轻研磨,淡淡的桃花晕色浮上了粉腮。他其实是个很冷淡的人,对谁都不假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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