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呸!》第80章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也没有说话,慢慢走入了前厅。
孙正林跟在我身后进来,却又走来走去,很是不安的模样。我平静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猛然间喉头微梗,脑子快要被逼得炸开来。
我曾以为埋在心里的刺,时间久了,就会长进肉里面,最后消失殆尽。可如今动一动,不仅还在里面,且一根根都戳得人生疼。
到头来,千疮百孔,修补无果。
外面的阳光亮得让人飘忽,好像在奇谲的梦境中,有明亮到刺眼的光,有青翠欲滴的植株,却悄无声息。
我在这府里来来回回地走,却连一星半点的记忆都找不回来。
孙正林看看我,说:“连永,你难过说出来不行吗?”他的声音有些涩然,又说道:“你怪他也好,怪自己怪其他的人也好,你这样将自己关起来,即便是他看到了也不忍心的。”
我听到外面传来车马声。
孙正林咬牙低声道:“这般穷兵黩武,弃自己子民性命于不顾,到底是要到什么时候?!凡事也该有个度量!”
他撩袍大步走了出去,我知是棺柩到了,鞋底板似是被抹了粘稠的浆糊,怎么也迈不动。
我一时喘不过气。微微往后靠住了门框。
若这当真是梦境也好,醒后一切尚能重来。
我突然回头,看到他从走廊那端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可他却说:“连永你看,今年西京的雪真大呀。”
我猛然惊醒过来,他的将士们抬着棺柩已然进了府。
再看看走廊那端,空空荡荡,只有树影斑驳。
士兵们安置好灵柩,已在府中忙了起来。林都尉快步走来,微微压着声音道:“夫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看向棺柩停放的位置,良久才回过神,声音出口却是沙哑的:“你方才……说什么……”
他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夫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我下意识地微微抬了手,却倏地停在了半空。我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都尉抿紧了唇,良久却仍然只说了这一句:“夫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我哑然失笑,心里却全是苦:“你是只会这一句了吗……军人都是这样刻板么……”
门外的人渐渐多起来,府里一片忙碌,我有些错愕,仿佛看到几年前的自己,就在外面那个搭起来的简单棚子里,呼吸着充斥着浓烈纸灰香火味道的空气,看人来人往,听吊唁者三言两语的絮叨,和滑稽聒噪的哀乐。
我甚至看见我裹着厚厚的毯子,咳嗽着送沅沅的棺柩去赵家墓地。
我看到陶里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这世上所有事,都会有结局。只是,这结局未必能让你,称心如意。
我曾睡在他臂弯里,眼眶酸疼地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请你一定,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可到头来,我们却还是落入了这般诡异的圈套里。
灵堂里的人来来去去,香火味道越发重,我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俯身又起来,答谢每个吊唁者,为他办这场安安静静的丧礼。
外面天色迟迟不肯暗下去,吊唁者却越发多。一直到了黑幕罩下来,踏入府门之人才渐渐少。
孙正林走过来,将手伸给我:“起来吧,虽说天气转暖,可晚上还是凉的。明日定是还有不少人来,你去睡会儿罢。这里我帮你看着就是了。”
我没有回他,神思已不知游走到了哪里。
他轻叹出声,拿了一条毯子过来,覆在我肩上,然后又默默走了出去,带上了前厅的门。
本来还跳动得厉害的白烛火苗倏地静了下来,间或又轻晃一晃,我看着它走了神。腿麻了,起不来。我索性就蜷缩着躺下来,心中更是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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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灵前守了三天,替他过了头七。那一日,冷蓉到了府中。
我以烈酒祭英魂,冷蓉一言不发,只站在一旁等着这头七的仪程结束。
临走时,她哑着嗓子道:“即便是饮泣断肠,也痛快过你这般封闭自伤。”她神色黯然又枯槁,目光掠过我的脸时,又似乎红了眼圈:“温连永,我并不比你好受。但我哭一场,怨一怨,就当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少了一个影子,该做事还是做事,该谈笑还是谈笑,一切都可以回到原先的生活,这才知道他与我的人生几乎没有交集。”她微停顿,一阵苦笑道:“想要说给别人听,都觉得好笑。我们之间,竟然真的——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声音涩然,语气有些微哽,却还是一口气说了下去:“我不知这几年你们之间到底有过些什么事,可如今我明白,你们在乎对方到此般境地,也确实不易。”她哑然失笑,又带着自嘲的味道:“亏我还说你们之间,只是在比较谁的悲悯心更强大……可惜温连永,你看看你是有多可怜?!到头来,在乎的人一个都守不住……”她指着旁边那一堵墙,大声道:“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再也没有勇气活了……”
她陡然间收了声,垂下手,微低了头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态了。”她敛了敛神色,缓缓道:“这些天,追封赏赐会陆续下来。届时你也许会被请入宫,替赵偱接受封赏。不过都是些身外事,人都不在了,这追封和赏赐,不过是荣耀门楣,荫庇后人罢了。可惜赵家就此,再不会出将才了。”
我许久不说话,都已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回话。我听她神神叨叨地说完,亲自送她出了府。
总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可砸开外面的盒子,里面仍旧是一只纸老虎。
——*——*——*——*——
棺柩入土后的第二天,宫里果真来了人。
我那时已收拾好行李,打算去扬州将阿彰接回来,因为进宫一事,却不得不推迟了行程。我临走前,孙正林嘱咐我不该说的不要说,只接受追封便是了。
其实无非,是墓碑上改几个字而已。
所谓恩德,在生死面前,其实都不足道。
西京的春天不常下雨,进宫时还是晴日朗朗,回来时却大雨倾盆,有些初夏天气的味道。
我替赵偱接了恩赏的圣旨,一言不发地跪在底下,半晌,忽听得他道:“温连永,你多少也算是朕的表妹。”
我没有接话,只听他继续说。
他慢慢道:“朕替赵偱谢谢你,为他办这样一场安宁却又不失体面的丧礼。情真意切,当为世人称道。”
我静静听完,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圣旨,俯首告退。
出门便淋了大雨。
那日我回到府,孙正林替我筹备第二日前往扬州的事宜,却有人带了老夫人的手信匆匆赶来。
老夫人寡居在秋水寺,从不闻窗外事,斋房里也无人念叨俗世这些生死别离,想必若我不提,她也未必会知道赵偱的事。
我不是不想提,我是实在不忍心再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这些事像石头般压得我喘不过气,寝食难安。
每次都是等心快要变成死灰,再努力地将它吹起一点点火星,可却耗尽了所有的温度。
我已经不晓得痛为何物了。
然老夫人的手信上写的却是——扬州有座红药桥,五月花败,一路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
下一章是完结章。
叹息,我最近真的忙疯掉了,原谅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会多写几个番外的……嘤嘤嘤
【六七】赵述
我看到手信上的红药桥三个字,心底里干枯的一抔灰烬里竟也猛然跳出一星火苗。我想起那一日老夫人的欲言又止,回想起赵偱于逐州城楼上附在我耳边低声说的话,猛地一惊,抓了手信便冲出了门。
孙正林一把拉住我,大声道:“温连永你冷静一点!”
那送手信之人,亦站在一旁,不急不忙道:“老夫人说您不必再去秋水寺了。还是早些启程,去江南罢。红药开不了多久,就要败了。”
孙正林盯着我手里的手信,探究道:“我是越发看不明白了,你婆婆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抿了唇:“算了,还是先送你走罢,我过会儿还得给人送账去。”
他转过身将赵府大门锁了起来,走到马车前又细细查看一番,拿下脚凳冲我道:“上车吧,等你从扬州回来,我们再见。”他蹙眉又想想:“若是你不回来了,便给我写封信,我得了空,就去看你们。”
我将老夫人的手信收进袖袋中,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行至东城门口,便要出城。我回首望一眼这座带给我无尽回忆的都城,浑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膝盖和手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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