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江淮》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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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英就是这样的一个,他选择的道路,是追求武道的颠峰。
慕容垂当年的绝世武功,流传到今日已仅剩一成,家传的武艺不能令慕容英满足,他决定去漠北求师。
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可以轻易舍弃安逸的生活,离开繁华的城市,放弃诗酒琴歌的乐趣,唯一令他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位如母、如姊、甚至如妻一般照顾他的姨娘。
但他有时也想,如若一直在姨娘的看护下生活,岂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也许只有独自闯荡,方能见识海阔天空,体会先祖的盖世豪情。
这样的想法,常常让他对姨娘感到愧疚,但他忍耐不住,血液中奔涌的激情,总是提醒他,要恢复慕容氏的荣耀。就算如今的世代,已不可能让他如慕容垂一般纵横疆场,横扫千军,但至少也要仗剑独立,睥睨众小。
“三年,无论艺成与否,我一定回来。”慕容英坚定的语气,让这个承诺显得重比千钧。
“你定是能成功的。”女子好像很轻松,“姨娘等你。”
琴弦再响,已并非伤感的调子,而是铮铮的金戈之音,为慕容英壮行。
慕容英拔出佩剑,伴着琴音舞将起来,气劲到处,花瓣尘土四散飞扬。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一曲已毕,女子掏出锦帕,悉心擦拭慕容英的额头,尽管以慕容英的功力,这样的剑舞根本没可能让他流汗。
“小英儿,有几年没有枕着姨娘的膝头睡觉了?”
“五年多了吧,应该自十四岁起就没有了。”
“是啊,说自己有武功,不怕黑了,可是做了恶梦,却还喊姨娘呢……”
“姨娘,你偷看我……”
“我担心你睡不着。”
她是担心我,所以自己睡不着吧……慕容英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些事情。
“今晚……枕在姨娘的膝上睡吧。”
隔着厚厚的锦袍,慕容英的脸仍然能够感觉到膝头传来的温暖。他佯装熟睡,却暗暗提气,以免压疼了姨娘的腿。
女子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勾勒出俊朗挺拔的线条。昔日瘦小爱哭的男孩,如今已经变得伟岸坚毅,自己还在担心他什么呢?
不,不仅仅是担心他的安全,担心他的生活,更担心的,是他从此不再回来,是他忘记了自己这个姨娘,是自己失去了生活的依靠。
什么时候起,他成为自己心中的支柱了呢?也许是他击败来提亲的慕容铁那一刻,也许是他骄傲地宣称自己成年的那一刻,也许就是他某一日搀扶自己一下或是温暖地对自己微笑的那一刻……
外面的花花世界,会让他流连忘返么?有了娇妻美妾之后,他还会看一眼衰老的姨娘么?相似的疑问,在心中百转千回,却害怕触碰心底深处的那个答案。
天还未亮,慕容英便悄悄起身,踏上了行程。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头看那张美丽的面庞,却因此错过了那两行盈盈清泪。
第二节 衣带渐宽终不悔
衣带渐宽终不悔
??柳永?蝶恋花(注一)
春桃夏莲,秋菊冬梅,在院中次第而开,终又零落成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女子揽镜自顾,悉心寻找眼角边的皱纹,却一无所获。
是他先回来,还是我的颜色先衰呢?这是她每天都要问自己一遍的问题,不过至今也没有答案,因为他没有回来,她也似乎没有衰老。
但我一定是在衰老的。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又开始重复每一天的工作:打扫他那完全没有灰尘的房间,把他的衣服拿出去晒晒,将他桌上那本摊开的书翻到下一页,再到院中弹两首他爱听的曲子,做两道他喜欢吃的菜……
一切和三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缺少了他的存在而已。
别来几度春风,又是桃李芬芳的日子了。
“三年,我一定回来。”
言犹在耳,可现在已经三年了,他的人呢?日日失望,却又日日期盼,天边的归舟,已不知被自己误识了几次,夜夜长伴她的,仍是那一支孤独的红烛,默默垂泪到天明。
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是说他已经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身不由己,我应该替他开心才是。清明节去拜祭慕容英双亲的时候,她这样开解着自己。
“英儿与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现在思念他,没有什么不妥的,姐姐,你说是么?”她怔怔地对着那一?黄土,在心中隐隐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
英儿,我若不是他的姨娘,会不会更好?
高傲的血脉,使慕容氏很少与外姓通婚,族内结亲,成了他们的传统。而英年早逝,也似乎成了慕容家族的通病。
女子的父母就是如此,所以她少时即孤,便住进了慕容英的家。她的名字,叫做慕容兰。
几年之后,慕容英的父母又重复了这个轨迹。从那时起,慕容兰这个名字,就极少再有人叫了,几乎已经被她自己忘记。
如今,她不由自主的讨厌起这个名字。
如果我不姓慕容,甚或只要我不是慕容兰,那我和英儿……
她努力想要把这个荒诞的念头驱逐出去,可是反而却愈加清晰起来。
许多年来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她发现自己最先想到的总不是如何照料慕容英,而是慕容英保护自己的那些情景。
对着来提亲??甚至可以说来抢亲的登徒子,他横剑在手,“谁要带姨娘走,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瘦小的身影,却让一众纨绔子弟望而生畏。
自己生病的时候,他总是衣不解带,昼夜不眠地照看,亲手熬药煮饭,还曾在夜里冒着大雨来回百里之外,只为城中药铺缺少的一味药材。唯一能让他放弃每天练功的,就只有自己生病这个理由。
从那时起,慕容英就是她心中唯一的男子汉,尽管他还年少。
他长大了,也越发显得温柔体贴。不再需要慷慨激昂,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让她感到安全温暖,心中有了着落。
相依为命,依靠不在了,命还有什么用呢?她突然意识到,这三年来,一直是对慕容英的盼望,支撑着自己延续生命。而如今,自己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似乎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
何况,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龌龊与可耻,竟然会爱上从小看到大的甥儿。天道人伦,是世间的至理,自己忤逆了人伦大道,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英儿,你在哪里?可知道我在想着你么?”她心中下意识地觉得,只要慕容英回来了,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她可以不用受这相思的煎熬,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多余的念头,毕竟,在慕容英离开之前,一切都曾显得如此的平静和快乐。
可是,没有人来回答她。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呢?她只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从未有过的困境,就像一只不停吐丝的春蚕,最终将自己缚在茧中,难过得想要窒息。
他不会回来了,三年之诺,只是安慰我的随意之言而已……她拼命地挣扎,可是越是想要挣脱,越是被缠得更紧,直至最后的绝望。
与其遭到天遣,莫不如自己了断吧,她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绝了自己的思念。
她并不胆怯,但在这之前,她还要完成一个最后的心愿,她想听到慕容英的消息。
在她的想象当中,慕容英一定已经名动江湖,于是,她拉住街上每一个有点像江湖客的行人,重复地问两个问题:“你听说过慕容英么?他如今过得如何?”
每个人的回答都是一样:“没听过。”
这让她心忧如狂,但她想,也许这些都是小人物,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继续地问下去,继续地得到同样的答案。
慕容兰一向深居浅出,平日采买东西,都是丫鬟去的,是以街上竟是无人识得。众人无不侧目摇头,都道如此国色天香一个女子,却有些痴痴傻傻的,实在让人惋惜。
城中那些浪荡少年,却像蚂蚁见了蜜糖,蜂拥过来,一个个垂涎三尺,恨不得将她吞将下去。
“你听说过慕容英么?”她拉住其中一个少年。
“我就是啊。”那少年嬉皮笑脸地道。
慕容兰狠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然而此时,少年的几个同伴已经伸手朝她摸了过来。若在平日,恐怕他们也没有这等胆子,但现在慕容兰的模样,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不过他们还是错了,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条腿,砰砰连响,将他们踢翻了一地。
难道是他回来了?慕容兰心中骤然热了起来,再仔细看去,却重又陷入了失望。
那是和慕容英年龄相仿的一个青年男子,也是虎背熊腰,相貌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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