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第127章


李隆基无奈,也只得转目瞥了眼武贞儿。武贞儿此时正春风得意,自不愿与李持盈 当着皇帝的面翻脸,便淡淡一笑,施礼告退。只是走出去后却是冲着在她身后退出来的 高力士使了个眼色。
高力士会意,虽未明白表示,可立在殿前,却是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声音。
“元元,现在也没旁人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可我先说了,你若是要说王氏 的事,还是不要开口了。”
李持盈垂下眼帘,却是一声低叹,幽幽道:“三郎哥哥,我这些日子里总是梦见阿 母……”
李隆基一怔,目光便温柔许多:“你还记得阿母的面容?那时候你还那么小,阿母 总是喜欢抱着你,对你说话,逗你笑……他们都说你是听不懂的,可阿母却说你有灵性 ,在她肚子里就已经知道心疼她,所以从不闹她……元元,你不知道,那时候三郎哥哥 怨过你的,怪你分薄了阿母的爱宠。阿母,从没有象对待你那样对过我……虽然知道我 是男孩,又是你和阿仪的兄长,可我还是忍不住希望阿母多抱抱我,多疼疼我……”
他长叹一声,抬手抚着李持盈的发鬓:“我答应过阿母,会做个好哥哥的。可是, 对你和阿仪,哥哥做得并不是最好……”
“三郎哥哥,”李持盈低唤一声,也是满怀哀凄。强压下伤感,她低声道:“我还 记得,那时候祖母说阿母行胜厌之术……那样冤枉阿母……”
李持盈话还没说完,李隆基已经变了脸色。只是抿紧唇,却到底没有喝斥出声,反 是沉下脸去默然无语。
见李隆基不说话,李持盈便暗暗松了口气。静默片刻之后,才道:“三郎哥哥,我 知道你气嫂嫂,可终究也曾夫妻一场,你当年也是喜欢过她的。何不网开一面,饶她一 条活路呢?”
李隆基勃然大怒:“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朕虽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可何时说过要 害她的性命了?便是她幽禁于冷宫,所用之物还不是比照皇后之仪?你说,这样的传言 又是从何而来?”
“这,不是传言。是臣妹亲眼所见。”李持盈定定地望着李隆基,沉声道:“三郎 哥哥,我知道你从无心苛刻嫂嫂,可你可知,她如今在冷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是现 在,她病在床上,都没人理会。若照这样下去,怕是……”
被她说的话惊到,李隆基默然片刻,才道:“太医没去诊脉?”
“三郎哥哥,你……”突然把到嘴边指责的话咽了回去。李持盈只怕她指责了武贞 儿,反倒在坏了事情。缓了下,她矮下身子敛衽求道:“还请三郎哥哥诏令太医往冷宫 一行。”
李隆基垂眉,挥了挥衣袖,道:“你去吧,朕自会派人去瞧皇后……”他不是糊涂 人,到如今,又如何不知李持盈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呢?只是,他不愿相信,不 忍相责罢了。
不敢说得太深,李持盈深施一礼,正待告退。却突听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女子尖刻 的声音穿透风雪,直传入殿中。
“大家,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娘吧我们娘娘不行了……大将军,求您了,奴婢给您 跪下,您就允奴婢见一眼大家吧”
心中惊震,李持盈猛地拉开门,就见得茫茫风雪中,几个侍卫正揪着什么人推攘着 。不知是谁使的力气大了,一道瘦弱的身影便跌落阶下……
“住手”她大声叫着,看着那吃力地爬起的宫人,认得她正是王慧君身边的宫人。 忙喝令:“带她过来回话……”
那宫人,茫然地看她半晌,似乎是才认出她来,立刻便哭道:“玉真公主,我家娘 娘不行了……”
李持盈又惊又慌,回过头去,正与缓缓走出殿来的李隆基目光相对。
“三郎哥哥……”
“你说皇后她……怎么会?”李隆基低声问着,一时间,眼神也有些茫然,但立刻 就撩起衣摆,大步奔出。
高力士吃了一惊,忙唤人取了大氅追上,自己一路小跑追着:“大家,风大雪大的 ,小心着了凉……”
李隆基一路狂奔,连仪仗都顾不得,在渐深的雪地上奔跑着,脸色却越来越深沉。
不敢多说什么,李持盈只是一路默默跟在他身后。就是进了直如冰窟一般的冷宫, 也不敢多嘴说旁的话。
走进冷宫,李隆基脚步顿了顿,才缓缓走入飘舞的幔帐之后。虽然没有说话,可环 视这简陋得比宫人居所还要破败的宫室,眼中却暗有一丝恼意。听得脚步声,他也不回 头,只是沉声喝道:“还不把炭盆再烧起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原本躺在床上闭着双目的王慧君突然睁开眼来。目光微 瞬,她混浊的眼睛透出茫然,似乎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但忽然间,她就笑 了起来,手臂伸出,她似乎是在握住什么,又似乎是在指着什么,嘴里低声呢喃着:“ 你看,桃花开得多美……”
李隆基心中一动,便伸出手去握王慧君的手,只是还未将她的手握紧,那只已经瘦 得不成样子的手便从他掌间滑落。
李隆基一愕,低头看去,却见王慧君已经合上双目,静静死去,唇角,还隐约带着 一抹微笑……
扶住身后的莲花柱,李持盈侧过身去,将头抵在冰冷的柱上:“桃花,就要开了… …”。
第十七章又一春
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长安。
正值明媚春日,长安街头,游人如织。虽然不是集市,可因着游春的人多,便是宽 敞的长街也显得拥挤无比。
就在熙攘的街头,一辆轻车缓缓驶来。虽然车驾简朴,没有半点标记,可一路行来 ,却有无数行人避让。就连长街另一端,策马而来的绯袍官员,远远望见那坐在车辕上 的昆仑奴,也勒住马头,下马避让。
此时,却有一人,正从东市漫步而出,远远望见那辆众人回避的马车,不禁大感奇 怪。“这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嚣张,竟连三品官员都要避让三分……”
他一面说,一面就往前倾近身。可不知怎的,原本就站在他前面的老丈立刻闪到一 边,回身走开时,还用怪怪的眼神瞥他。
隐约的,他听到有人在笑:“外来的乡佬知道什么呢”
挑起眉,身着一身蓝布遥溃却绯酒推椭哪腥送蝗焕湫σ簧乖谥谌顺啊∨哪抗庵型ι矶觥?br /> 大声吟道:“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中贵多黄金,连去开甲宅。路逢斗鸡者, 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
他这样大胆,挡在车前。口诵不敬之诗,周围众人早已色变,纷纷伸手指指点点, 窃窃私语。可这外乡人,却仍是挺胸抬头,竟是半分畏惧之色都没有。反倒瞪大了眼睛 望着那勒住缰绳,皱眉看他的昆仑奴。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那昆仑奴突然一挑眉,喝道:“兀那酸才,便是要献诗, 也要分场合,我家贵主眼下没有时间听你的诗,你快快退开……”
外乡人闻言一愕,竟不禁冲口道:“贵主?”这,好象与他之前所想不大一样啊难 道这车中人,竟与刚才他从明春门过来时看到的那一群斗鸡童子并非同党的?糟了,若 这车中真是位公主……
他心中忐忑,还在思量要如何了了此事,车里已经传出一个温善的女声:“听这文 士所做之诗,倒是个忧国忧民之人。朝光,拿了我的贴子与他,请他来观中赴宴便是。 ”
随着说话声,便有人撩起窗帘,一张三旬开外的美妇探出头来,冲着他一笑:“好 生拿了贴子吧下回可别再在街上做这样的诗,让贾昌那帮小子听见,少说要暴打你一通 ”
他怔怔地上前接了贴子,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只是莽撞地抬头往车中望去。幽暗的 光线下,隐约闪过一道丰盈的身影。只是他还未看清,那美妇已经变了脸色“呸”地一 声合了帘子,又啐道:“瞎了你的狗眼,胡乱看什么?”
他面色一变,竖起眉来,沉声喝道:“某乃凉昭武王暠九世孙也,亦是宗亲,小小 奴婢岂敢如此无礼”
车内传出低低的一声轻喟,那唤作朝光的美妇一声冷笑,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却被 另一个拦住。只听得一声含糊的低语,马车便又徐徐而行。
他怔怔地望着马车的远去,紧捏着的拳头渐渐松开。才低下头要去看那张描金的名 刺。
他还未曾细看,却突听得一声轻啐,他愕然看着黑色皮靴上那一口浓痰,怔了下, 才怒而抬头瞪视面前的粗汉。
那粗汉显然是个武人,抱着肩膀,不善地瞪着他,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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