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第59章

我扶他到附近休息，他发了高烧，我无从下手，只得拖他到溪边，拿了手帕绞水，给他去热。含糊之间他一直喊我的名字，我握紧他的手，四处看着，这一带尤其空旷，我们的马太过显眼，很容易被发现。
正是这样忧虑着，就看平地一片轰隆，远方天际挥兵而来上百。我着实没有选择，只能松开郭嘉，自己独自上马，飞奔往相反的方向引过去，引得越远越好。
我不知道这样做能挽回什么……但我知道，我们终是不能在一起了。
无论如何，我们要永别了。
我和他的结局，近在眼前。我策马狂奔，用尽全力，心里突然希望他能高烧过后忘了我，这样他还能若无其事的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好。
睁眼闭眼之间全是泪水，但听一声曹操的嗓音响彻这空旷的天地，我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小乔！站住——驾！”他带着千军万马过来，而我胯下的马已经筋疲力尽，我多么希望此刻有神明能够拯救我——
于是乎，真的出现了……
在我面向的方位，突然奔来上千轻骑，为首一人，紫衣翩跹，凤目潋滟，灿过星辰。
两方相视，彼此勒马停住，我向着周瑜驾马而去，他面色凝重，一眼望着远方奔赴而来的曹操。
“曹将军。”
“原来是周护军，失礼失礼。”
我的马原地徘徊，慢慢的往周瑜一方挪着。周瑜面目隐隐发黑，似是蓄势已久：“劳烦曹将军对小乔的照顾，我周瑜择日定当登门感谢。”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口气似乎要将曹操生吞活剥。
曹操道：“岂敢岂敢，小乔温柔体贴，这半年算是孟德承蒙她的照顾了。”
他们彼此争锋相对，我自顾不暇，只远远的眺望原先的方向，隐隐好像看到又有一支队伍过来。
我看过周瑜，他眼里满是怒火，我低头不再敢看他，他也只冷道一声而已：“过来。”
我驾马过去，像是罪人一样。
就在这时，第三方的军队才逼至眼前，看见领军的曹丕，我霎时愣在原地。曹丕一举将马背上昏迷不醒的人扔到地上，旗开得胜看向曹操道：“父侯，叛徒已经抓到，果真如您所言，郭奉孝带走了她。”
我大喊一声就要上前，身后的人厉声道：“回来！”
我看着怒发冲冠的周瑜，又是侧头看地上的郭嘉，一时间顿在原地，不知所以。
曹丕朝我冷冷一笑，曹操也是目光炬炬的看着我，但看我反应迟缓，下令道：“把军师押回去——”
“等一下！”
周瑜一马鞭甩来，我的背一阵火烧的疼痛，抱住自己回头，他眼里的盛火简直可以燎原：“我再说一遍，给我回来。”
我揪着骏马的鬃毛，眼看着曹丕就要指人去拎一身孱弱的郭嘉，大喊道：“不要！”
周瑜又是一鞭甩过来，曹操道：“他如今这么打你，你也要跟他回去？在铜雀台的日子，我曹操何曾亏待过你？”
我抱着自己摇头，闭眼落泪道：“求你、放了他……”
曹操笑道：“你是说放了奉孝？”
我昂头道：“是我，是我勾引他带我逃离铜雀台的……不关他的事！”
“你若回到我身边，这种事还可以考虑一下。”
我没来得及说个“不”字，身后又是一鞭，快而准的抽在我的手背，我一下松手放开缰绳，不敢驾马过去，周瑜的声音已经冷道极点：“最后一遍警告，回来！”
我摸着手背上溢出的鲜血，深呼吸一口，不敢回头看周瑜的脸色，闭眼喊道：“你若能放了奉孝，半年后——我把你的孩子送过去！我一定留着他，好好生下来！”
清晰的握拳声响在身后不远，曹操挑眉道：“是吗……你依旧想跟着周瑜回去？你就不怕他打你？”
我道：“这你不用管。”
我勒马转身，鞭子立马抽花我的脸，我倒吸一口气，捂住脸落泪，但听周瑜一声“我们走！”便是三千轻骑掉转过头，不再管我。
曹操的声音响在身后：“你若想通了，铜雀台随时都为你留着。”
我回头看曹军撤离，有人拖了郭嘉上马，我大喊一声“奉孝”，曹丕却拦下我道：“这么爱他，为何不留在铜雀台？指不定我父侯一高兴，还愿意让你伺候两个人。”
我恨恨看他一眼，他却笑道：“我走了，今年年底，我等着弟弟的到来。”
胯下的马已经不想走了，我也不想再挪动一步，只好自己下了马，失魂落魄的往南去。那里一片尘烟渺茫，周瑜的大军奔腾远去，唯有他一人折返过来，朝向我这边。
我绕路过去，知道他已经不想见我。当初我离开寿春去曹营，早就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还弄丢了侍画，我真是十恶不赦。
平地上的风呼啸过来，我抱紧身子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哭。我是真的不懂自己该去哪里了，但看周瑜过来，只觉得更加无地自容。
我现在连头都不敢抬，就怕他憎恶我这张脸，又抽来一鞭子。可是他却忍气吞声许久，换一口气道：“上马。”
我抬头看他，他面色严峻道：“方才军中传令，伯符遇刺，他要见你。”
我睁大眼睛。
第55章　绍兴会稽
见到孙策已是三天之后，他正躺在会稽山下的一间宅邸里。
等我进房的时候，唯有周瑜一人跟着，孙策安静的躺在床上，侧身一点道：“公瑾……”
周瑜推我一点：“嗯，我把小乔带回来了。”
他一侧头，我才发现他半边脸被伤药绑着，原来真如周瑜所说，他被刺客射箭在脸，伤得极重。
我才要开口说话，他却抬起手臂，眯眼看着我，有心无力道：“你的脸……”
我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低头道：“我没事，不小心摔了而已，你怎样？”我正坐下来，才想到，“对了，我师傅……我师傅一定治得好你！”我甫要起身，周瑜将我按下，冷眼道：“去哪里？”
孙策侧身向着我，我接手扶他一把，不懂该如何对待，只道：“你的伤怎样？有没有事……”
周瑜给我解释：“修养两年，会有起色。”
孙策激动道：“什么两年，我现在就想出去抓了那个混蛋！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亢奋，连带着脸上抽疼，我措手不及：“你……你别乱动！”
无意中撞到他的手，眼见着他伸手到我脸下，又是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皱眉道：“怎么手上脸上都是伤？定是曹操那老贼欺负你了是不是！”
我看他又要乱来，只得按住道：“不是不是！你好好躺着。”
他怨念的躺下来，抓着我的手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大半年前为何只身跑去兖州，你明知曹操对你——”
我低头不语，他又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擦擦眼泪道：“没，我见到你好开心……”
孙策笑道：“公瑾还在边上呢，他对你一向心胸狭窄，你这样说，定是要咒我了。”
我侧头看周瑜，他面色平静的看着孙策道：“如今小乔已经回来了，你也该好好休养。接下来的事，我会去找仲谋商量，你不必太过挂心。”
孙策幽幽躺回床上，周瑜起身，我也要起来，但看孙策还拉着我的手，周瑜将我按下道：“陪着他，我出去忙别的。”
我点点头。
孙策在我赶到之前已经修养了六七天，这会儿大乔也从皖城赶了过来，手里还抱着没有满岁的孩子，我就此不再叨扰他们一家人的相聚，出了院子。
周瑜正和各路将领们商讨着什么，待别人走后，这才正视着我走过来，我颔首不安，像个下人一样，他走过我身边，突然停步道：“红花汤已经吩咐人送到你房里了，明天开始，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攥紧衣袖，看他冷漠离开，轻轻一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他都这样动怒了，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转身喊住他道：“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留下的……对不起，你觉得……不堪的话，可以休了我。”
他停住，回头看我，眼里盛满各种匪夷的情感，我本以为他要开口骂我，或者跑过来打我一顿，可他却扬唇轻笑，笑得这么不屑，道一句：“随你。”
大乔守了孙策三天三夜，看似累坏了，下人将她扶回了房。我坐到孙策边上，他正在睡梦里，似是做了噩梦一般，我握住他乱颤的手指，闭眼道：“我该怎么办？我想不到再好的办法，能留下……”
能留下我和郭嘉的骨肉。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留下什么……小乔？”
“你醒了？”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你也不必对我隐瞒了，公瑾他是否打你骂你了？你这回私自离开寿春，他大发雷霆，我们都是有目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