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儿》第11章


“你要干嘛?”
“你是不是不要虹姐房租?”
我一愣,他吸了下鼻子:“你们真没有过吗?”
刚才李虹说话着实难听,阴阳这小子勾男人要被男人养,没想到他还听到耳朵里当真了。不过最后几月里我确实没要过房租,嫖资之嫌洗不清,我一句“没有”他也不信,他嘴里说着“你不能骗我”,眼皮底下啪嗒就掉泪了。
我瞬间哑火,跟他说大小伙子不能哭,可他也不是哭,就是泪珠安静地往外滚,梗得我胸口非常难受。我很看不得别人这样可怜,坐回去,车里暖气还没散,一摸他手又冰凉,他蜷着手指不放开,我就只好用手包住他的拳头。
我说李虹说话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怎么还听这些。他瘪着嘴,轻轻摇了摇头,说,虹姐也不要我了。
外面风里夹着雪花,车玻璃上起了雾,我握着手心里的拳头,摸他的手背。他今年没生冻疮,因为被我逼着戴羊皮手套,结果今天没带,当下被我抓了现行。等到他手热了,或者我手凉了,他才又说:“如果你不骗我,我就没对不起她。”
我想李虹才不在意谁对的起谁,她收留谷霜降的心思我不知道,但是她待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俩什么情况我插不上嘴,只说:“跟我回家吃饭不好吗?”
他点头,又摇头。
我说:“那你去哪吃?”
他说:“自己吃。”
“今年自己吃,明年自己吃,等出去读书了就不回来了是吧?”
“回来的!”他终于抬眼看我,眼底还含着水,怕我不信,“我今天说的要陪照顾我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是我,他太纯了,一整颗心都要捧给待他好的人,别人的丁点儿的好都仔细记得。我想过他是被拐卖的,他那能扔小孩儿的后爹妈教不出来这些,但他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可能生过病,私心的,我也不愿让他想。
“那跟我去吃饭怎么了,以后年年吃,习惯就好了。”
“年年吃……”
那眼睛太清了,我忍不住又许给他:“我肯定要你。”
我不该说,太重了,但此时此刻我觉得除了我意外身亡,我又能守住这句话。他拧着身子钻到我怀里,羽绒服虚空空的压瘪了,只有一把瘦肩膀,我说:“婚是家里催我结的,孩子也是催我要的。现在这情况他们都很顺着我,我爸应该也知道户口的事儿了。”
他缩着一动不动,我心里也有点喘不上气,又这样抱在一起,又是这样暧昧的时刻。
我说:“那跟我去吃饭?”
他闷着:“嗯。”
“怎么不带手套?”
还闷着:“忘了。”
“手插口袋里,快回去。”
他起来了:“你呢?”
“抽根烟就上去。”
我下了车,冬天花坛里都是灰黄的,北方空气脏,冬天更是,连冬青叶子上都蒙着土。摸出来火机,烟盒却是瘪的,想起来张之衡他们嘲我机关单位抽好烟,分没了。我那是往外递的烟,要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太抽了,一整盒便宜了他们。
站在楼下吹了会儿冷风,我妈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从微信上问她:我爸知道吗?
她回我:是不是真的孤儿,有父母的我们不要掺合。
我说:户口都落了,就当你多了个便宜儿子吧。
我抬头看,对面二楼窗口上那小子正趴着看我,玻璃上蒙了一团哈气,看不太清脸。
第16章 
七点的时候落了大雪,路灯下的雪花影儿纷纷扬扬的,没一会儿就在地上攒了一层。我站在阳台,看见对面楼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儿,带着毛线帽子,赤着手去拢路面上的雪。我转头想叫谷霜降来,叶柔这时给我打来通电话,她说小区要换物业,要业主的联名签字。她一直住在我们结婚的新房里,房子是我家里早就买好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是喜欢过她的,她漂亮,面上也温柔善良,是讨长辈喜欢的那类,家里介绍我们认识、再结婚,我也没有什么不情愿。一个人的黑阳台上,我看着楼下那小孩儿在衣服上蹭着沾满雪水的手,跟她说:“你真舍得。”
到家后我自己喝了两三罐啤酒,补中午的遗憾,现在有点儿管不住嘴皮。
她显然很清醒,现在更不会为我所动,她说我们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快一年了,她等不及要结婚了,让我明天晚上去金街的旧茶馆签协议。我想一定是那人求婚了,说了什么不计前嫌或者其他让她动容的话,她就连这一年耗费的功夫都要放弃。我说只有那套新房子,车,还有新户头上的存款,按我之前给定的来,她也说好。
我们没提孩子的事,我知道她是真的狠心,一直都没想要过任世铭。
挂了电话我还是把谷霜降叫来,我俩站在窗前,撑着胳膊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他从屋里出来,只穿了件长袖衫,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他就缩进去。我说你也不让让我,他就进去给我拿了一件长大衣来搭在我背上。
他长高了,半年里蹿了一大截。
“等着吧,”我跟他说,“我妈可要疼你呢。”
“你们都是好人。”
我觉得这话很见外,又不好说他,大概是被叶柔弄得有点失落,我没管住自己,迫切地要找点儿存在感,轻薄地跟他说:“那还不谢谢我,亲我一口。”
这是对情人说的话,再不济也是对喜欢的姑娘说的,三罐啤酒不至于让我这样,多是有点儿自暴自弃,连带着把对他的责任也丢掉,等着他的反应。
不像我想得那样害羞,这回他等了许久,说:“哥,离婚了别再结了行吗,我也能照顾好你,你看我现在都会炒菜了……”
我没听完,直接拉开门回屋里去了。
当下我突然无比清醒、也无比后悔那个夏天晚上做过的荒唐事情,十六七岁的时候我正在高中教室里看喜欢的女孩儿的背影,和张之衡瞒天过海地去网吧通宵。这个年纪不应该搭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还想着给他洗衣服做饭。@困難選手小謝
谷霜降一直没进来,我怕他又哭,去阳台叫他。不知道怎么,他把外套抱在怀里,动也不动,站在那儿问我:“不行为什么还要拉我手呢,哥?”
我像被戳到了肋骨,想躲,跟他说我叫你进来不得拉着你?谁说摸个手就是什么了?
他没乖乖听话,他越来越不听话了,他非要说:“我们就是那样的。”
“哪样?”我拽他进屋,把衣服拿过来扔到小沙发上,他近来看了不少东西,电影、书,我一直没管他。
果然他说:“男的女的应该都一样的,我感觉到了……就像书里那样。”
什么书,我板着脸问他,他说就是书架上那些。书架上都是名著,虽然不是什么畅销的青少年版本,但也没有涉及同性恋的地方,起码我不记得。我不能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事怎么才算说得清楚,知道他今晚心里急,我不顺着他:“明天我去见叶柔,回来再说吧。”
他房间关灯了,我自己在卧室里看协议,这是早就找律师拟好的,一直谈不拢,也就一直没打印出来。之前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打官司,任世铭太小,判给父亲的几率太低,叶柔也不想要他,她只想要钱。只是我没想到她赶在年前跟我谈这个,现在各种手续也办不完,年后还得有牵扯。
准备睡了的时候我妈打电话给我,焦虑地问我有没有带谷霜降去体检过。我夏天带他简单查了一次,没什么问题就没细查。她放不下心:“一个好好的小男孩儿,怎么会是孤儿啊,可千万别是因为什么先天性的疾病被人遗弃了。”
我又披上衣服去阳台讲电话,怕谷霜降听见,把阳台门也关得严严实实,自己冻得半死。谷霜降说的时间线我对过,没什么问题,我也不认为他会骗我,如果他真有什么病,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然不会瞒着我的。我跟我妈说如果不放心,就等年后体检的时候带他一起去,你俩一块做个全面一点的。
后来我不怎么能睡着,有点头疼,还是拆了一包烟抽了一根。半小时之后我妈又给我发微信:财产你想过吗?你真是稀里糊涂就把户口挂了!
估计我爸他们都睡了,她才发微信给我,她心里装着这么多事儿,想睡着挺难。我给她发语音:“你明天不是要和张之衡他妈去颐悦湖玩儿吗,快睡觉吧,那小孩儿年三十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也给我发语音,嘘着声儿:“你不去呀?赵姐跟我说之衡也要一起去的!”
“去啊,”我说,“我不去谁送你们,我明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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