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季无付》第19章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本质上我们是相同的,无论从哪一点来说。
一年看似很长,又似乎是一眨眼就过了,皑皑大雪里飞来的风声撕扯着耳根,好像在我耳边不停说着什么。
它说,傅之禾回来了。
你最惦念的人回来了。
我无事可做的时候,曾经在草稿纸上演算过,如果把“一年”这个词扩展开,就等于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零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零五千六百分钟,三千一百五十三万零六千秒。
一个简单的,无足轻重的词,就这么变成了可怕而令人敬畏的数字。
而“傅之禾”这三个字,同样再轻盈不过了,仿佛放在手里也会随时被风吹走,被雨打湿。
可是,可是。
这三个字扩展开的时候,却有着让我穷极一生也想要追逐的魔力,它是危险的,是深渊的姣好面具,我畏惧它。
但我贪恋它,渴望它。
它也同样渴望着我。
小心翼翼站在岸边的我,仰头凝视着我的它,有一条看不见的边缘界限横在我们中间,我知道,迟早会有一个人跨过它。
那天的大雪冷胜任何一年,我的心脏却在那萦绕飘渺的,含有傅之禾温度的白雾出现时,狠狠的跳了下,它抖落了包裹在外的冰霜,有冒着火光的岩浆从里面破壳而出,烫得我的理智神经也坏死了。
我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疼,却又享受着这种疼痛,我以为,向前迈出那一步的一定会是我。
黑色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咯吱声敲破了屏障,我醒了。
披着白色貂皮坎肩的长发女人从司机打开的车门内走下来,她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身后刚走下来的男人撑开白色的伞遮在她头上,替她挡住了风雪。
我这才想起,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傅之禾,还有别人存在着。
那把伞避开的飞雪,飘到了我身上,附着在皮肤上,凛冽的温度像一根针,刺进了骨头里,心脏里,血液里。
太冷太冷,我忍不住发抖。
我拼命克制,却还是会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傅之禾就好了。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世界就好了。

海平面上最后一缕光也沉进了海里。
我抬头看了看,勾着角的明月已经在深蓝色幕布上浮现了轮廓,不太起眼的白色星点悄悄缀在四周,混着另一半绚丽色彩的天空,美得不可思议。
我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最后一眼见到这样的景色,是否来自上天终于宽待我,施舍我的善意。
及腰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推动着,我渐渐站不稳了。
麻木僵硬的肢体温度蔓延攀附上来,侵蚀意识,恍惚间我感觉自己仰在海里,不知何时,一张脸出现,倒映在我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网膜上。
那是张陌生的面孔,双眼隐藏在黑框眼镜下,看不清五官。
“海水冷吗。”他站在木桥上,俯身看着我。
下颚触及冰冷海水时,我不知为何,想要回答他,于是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点了点头。
很冷,比大雪还冷。
淹没过脸颊的水阻断了视线,鼻腔里,耳朵里,水流争先抢后的涌进,深海终于拥抱着我,将我拽进它的肚子里,企图拆分我的躯体,然后吞咽殆尽。
在缺氧来临之前,一只手拉住了我。
“你为什么想死。”
他问着,然后把我拖上了岸。
很奇怪的人,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平静极了,仿佛救起一个企图自杀的人是很平常的事。
我躺在岸上,重获呼吸让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等我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我应该回答什么,我只要一想起那些字眼,想起那个人带给我的一切,我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留着脓的疮口用力戳开给人看吗。
我不愿意。
于是我回答他:我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外,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你的心愿是什么。”他突然问。
心愿?
我没有想过会被问这么一个问题。
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是什么?
十二岁的时候,我希望季莲能够爱我,像任何一个母亲那样,把她的爱分给我一些。
十七岁的时候,我希望傅之禾不要走,我见不到他的每一天,我都无法克制的去想他。
二十岁的时候,我希望回到届市工作,我放弃了音乐这条路,回到我们长大的城市等待着傅之禾回来。
二十三岁那年,我等到了我无时无刻,都在等待着的那句话,我想要让它永远冻结停留在那一顷刻。
二十四岁圣诞节那天,我在傅之禾的病房里,听他说了很多很多,从没告诉过我的话,我想让他以后一直说给我听。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希望我的父亲真的死在二十五年前那次事故里,我希望我从来都不是季无付。
“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是,以另一个名字,离开这个世界。”
海风有着大雪的温度,张牙舞爪的在我身上肆虐,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却笔直的站在原地,仿佛不会被波及一丝一毫。
“如你所愿。”
他俯视着我,隐藏在黑框眼镜背后的双眼似乎穿过一切直达我的心底,然后他弯下腰,伸出了手。
“那么,作为交换,你愿意把你的身体给我吗。”
我的,身体?
如果这样恶心的身体对你来说有利用价值的话。
“拿去吧。”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季无付,男,届市人,在成为二十五岁的大人第十九天时,决定自杀。
季无付,季无傅。
我宁愿我是真的无父。
闭上眼后,我似乎陷入了一个黑甜的梦境。
在梦里,我牵着傅之禾的手,穿着同样的白色小洋装,坐在钢琴前,和他相视着四手联弹。
那首曲子比我后来学的任何一首都要好听。
而季莲站在琴房的玻璃窗前,捧着两瓶水,等待着我们下课。
当我和傅之禾走出琴房奔向她时,她蹲下身,张开双臂将我们揽入怀里,温柔的说:辛苦了,我的宝贝儿子们。
在她身后,远远走来的傅正明挂了电话,站定在原地,看着我们,微笑着等我们向他走过去。
那树上散落下来的粉色花瓣落在了傅正明的肩上,落在了我和傅之禾的贝雷帽上,落在了季莲的百褶裙上。
[“季无付”这个名字,你还要吗。]
是谁在说话?
[如果你不要了,我可以给别人吗。]
不要了,我不要了。
[那么请你记住,你从此刻起不再是“季无付”了,你已经和这个名字无关了。]
那我是谁?
[你知道的,那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
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风吹起满天花瓣,掀起了长发女人的白色百褶裙,她转过头,笑着伸出了双手:
“之禾,之栯,快到妈妈这里来。”
“我们要回家啦。”
番外一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第二发!写了四小时我真的(((
明天继续!顺便从今天开始会陆续在评论里送点红包,给大家压压惊(n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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