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遗失了爱情》第四十一章 无可救药的乐观者

    开庭的rì子到了。证人带上来,是谈笑和后母。撇开白盈不讲,后母是和我、白盈同居一室的人,她起到问题的关键作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律师袁会用一种难以胜诉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明白后母为什么能用那样镇定的表情看着我,指认我就是杀害白盈的凶手。她平时的怯弱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她的眼神笃定,表情沉着,条理清晰。
    她说早先有劝我不要做犯法的事情,但我甚至威胁她要杀死她。
    她说我从小失去母爱所以内心非常残暴,缺乏人xìng最起码的人道。
    她说我16岁的时候就学会了抽烟,经常乱发脾气,有一次还拿烟头烫伤了谈笑。
    原告律师问我后母说的话是否属实,我说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原告律师问我是否抽烟。我说是。
    原告律师凶恶地说我刚才说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现在又说抽烟,所以我在撒谎。
    我不是学法律的,我不懂得用怎样的方式才能为自己辩护,我被律师的话绕糊涂了。
    我说的是我没有乱发脾气,没有拿烟头烫过谈笑,没有威胁过后母,没有杀害白盈,我是27岁开始才开始抽烟的,不是16岁。
    可是原告律师不给我时间解释,他开始问谈笑。
    问她谈从容是否拿烟头烫伤过她?烫伤了哪里?
    谈笑举起左手,象举着战利品。她手腕上有大大小小的疤痕四处,是烟头烫伤的黑圈圈。我不知道她的疤是从何来的,可是她却一口咬定那是我抽烟后变态形为的杰作。
    我百口难辩。
    法律需要证据。我没有证据,我的律师需要去找人证、物证。
    一审判决如下:谈从容涉嫌杀人,故意伤害他人罪成立,判死缓,chūn后执行。
    老爸在法庭上哭起来,他指着后母骂她的良心被狗吃了,又骂谈笑是畜牲,被保安强行拉出去了。拉扯的途中,他奋力挣扎,一边叫:“女儿,是爸爸害了你!要不是当初我糊涂,娶了这对蛇蝎母女,你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但是拼命忍着。
    我不哭,哭不能解决问题。
    我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我和后母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何至于她要制我于死地?谈笑的心理我不清楚,至少,我至少可以肯定我去死对后母一点好处也没有。先不说我对她平时也不错,就她这个年纪来讲,老爸也算个体贴入徽的好老伴。人老了,不就图个说话有着落的人吗?即使她不怕失去我,难道她对老爸也一点情感也没有,她就那样渴望老爸恨她?她希望与老爸分开?
    我的思想有点短路。
    后母的样子我记得很清楚,她的条理很清晰,不象是被人强迫、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出庭作证的。
    问题出在哪里呢?
    范冰洋过来探我,同时来的还有律师袁。
    袁问我:“平时和后母的关系是不是很不好?”
    我回答:“小时候她老欺负我,出来后好很多。”
    袁又问:“你是否做过很伤害她的事情或者说过很伤害她的话语?”
    我想不出有这样的事情,语言上更是,我除了沉默就是尽能力去讨好她。
    袁用一种质疑地眼神审视我。
    我率直地说:“有什么你想问的都可以直接地问,我会如实回答,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袁说:“我身为你的辩护律师当然会相信你。不过要打赢这场官司,事实重要,证据也重要。你得好好想想,有哪些对你有利的人或者身边的人可以为你作证?”
    我算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一时很难想到可以找谁做我私生活的见证人。见证我的私生活是正常的。
    我发现这个逻辑很怪:一个人没有犯罪,她自己无法证明自己无罪,别人也无法证明她有罪的时候,什么事情也没有;可是反过来,这个人还是没有犯过罪,她自己还是无法证明自己无罪,别人却有办法证明她有罪,这个时候法律就说她有罪了。
    这就是说,于法律来讲,有时候证据要比事实真相是怎样的一回事还重要。证据这种东西有时候让人无所适从,让人讨厌。
    可是要证明一个坏人的时候,证据就变得可亲可爱了。
    范冰洋问我:“你看过《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没有?”
    我点点头,知道他有话要说。
    范冰洋不看我的眼睛,说:“罗晶晶一直认定龙小羽是被冤枉的,拼了命地请律师为他辩护,为他取证……然而,事实是,龙小羽真的是个杀人犯……”说到这里,范冰洋停下来看我一眼。
    我不打断他,他的话大慨还没有说完。
    “尽管龙小羽之前多么善良,尽管好多人都认定龙小羽不会是杀人犯,尽管龙小羽对罗晶晶那样好……可是,事实就是他一时冲动、犯了一时的思想错误,杀了人……”
    我想范冰洋把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我站起来,说:“我不是龙小羽,你也不是罗晶晶,律师是你请的,你怎样想怎样做就是。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现在说什么信任都是多余的,你家世代是商人,商人本xìng多疑,这也正常。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走了。”
    范冰洋没再说话。
    我的人生遇见过各种各样的悲哀,这次又多了一种样子。
    邬吴尘说:“你后母一定是被原告方买通了,只有这一种可能,不然何至于与你有那样大的仇恨?”
    我不说话。这时候看他的感觉象在与范冰洋对话,所以我选择不说话。
    邬吴尘又说:“要不我们以更多的钱来诱惑她娘俩看看有什么效果?”
    大慨会没效果。她俩也不傻,做伪证也是要坐牢的。
    邬吴尘思索了一会,见我始终不说一句话,有些急:“哎,你别吓我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们给你上酷刑了?声带被打断了?”
    我笑了笑,说:“我服了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拿我开玩笑。”
    邬吴尘也笑笑,说:“我才服了你,在这种地方还笑得出来。”
    我再笑笑,说:“小心平好吗?”
    邬吴尘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别提了,这个小妮子现在可不得了,天天指挥我劳动改造,抹桌子、叠被子、清洗碗柜,没有一件事是不用她指挥的。”
    我想象着小心平叉着腰指着她爸来回奔跑的画面,想着想着竟然笑出声来。
    邬吴尘坚起大拇指朝我比了比,说:“好样的!我没看走眼。你是任凭秋风扫落叶,稳坐心中太师椅的奇女子。就是要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活这辈子,就该凡事看开点。行得正,走得稳,哪管山迁河变今朝是几何。心中无yù,悲喜如云烟,但去了。万事皆有定数,清者自有清时。”
    我说:“好了,孔乙己,你讲的佛经我听不明白。我只不过是个无可救药的乐观者而已。”
    邬吴尘猛地一拍手,说:“哦,你这样一说提醒我了。原本白盈写的喝了你的毒药是比喻句,她只是没讲清楚,就象你现在说的无可救药一样。我说她能有什么理由污蔑你给她喝毒药呢,原来她只是在打比喻。”
    邬吴尘说得很兴奋,我不忍心打断他。
    过一会,他又反过来问我:“关于她说毒药这件事,你大慨也一直让思想走入‘她为什么要污蔑我’这个误区了吧?怎么样?还是我细心发现了这个问题缺口点吧?”
    我说:“我早知道她是在打比喻。”
    我这样一说,邬吴尘现出一脸失望的表情,说:“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害我白高兴一场,以为这个重大发现会对你的案子有点贡献,这样说来没戏?”
    我点点头。
    邬吴尘将头埋进手心里。他的头发很密,相当黑,还有点自然卷。我想如果是女人有这种发质应该会有一头海澡似的长发。
    于是,我随口就说:“漂亮。”
    邬吴尘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我说:“限制探监的时间过了,你走吧。”
    他说:“好吧。”
    我先他而起身。他忽然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漂亮?”
    我说:“头发,你的头发。”
    他咧开嘴,却没有笑:“谢谢。你一定想象着这样的头发长在你的头上才会漂亮吧?”
    我说:“你该相信你的头发长在任何女人的头上都会很漂亮。”
    他说:“那长在男人的头上呢?”
    我如实地说:“不漂亮。”
    他说:“哦。”然后,我们俩一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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