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技巧指南》第 49章 麻雀（7）

    “你之前不是会读心术嘛，为什么现在会搞不清楚我说的是什么话了，这又不是爪哇族的语言。”徐玉生哼哼道。
    “我能听见你的心声是因为当时你自己的心理认为那些想法是可以让我窥探的。”影子伸出左手的食指，一只通体棕黑有些圆肥的麻雀从数米外最高的电线杆上飞落停靠在他的手指上，“而现在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就又听不到了。”
    这番话委实让徐玉生有些听不懂了，难不成听他的心里话还得充话费不成？
    “因为上帝把天窗给关了啊。”影子深深地哀叹，似乎真的有个叫上帝的坏家伙关上了徐玉生的心门，让其闷骚又自卑。但是徐玉生自己心里很明白清楚啊，这不明摆着指桑骂槐么……顾客是上帝！
    影子又不说话了，他轻轻的抚摩着绒羽，眼中带着沉默的光，像个资历深厚的收藏家在擦拭自己心爱的古董。徐玉生有生之年第一次在麻雀那灰不溜秋的脸上看到了“舒服极了斯国一ki莫机”的表情，像动画片中既会说话又会鬼畜的熊。
    这是直接获得表情包数码进化了？徐玉生胡思乱想。
    麻雀像上了发条的小玩具在影子漆黑的手掌间一怔一怔的溜达，四周只有暖风轻轻拍打树叶的“簌簌”声，麻雀忽地用小巧的喙啄了啄影子的手心，然后翅膀一点点被风声吹开了。
    “他跟我说他想要飞得更高些。”影子的手指轻柔地划过羽翼，没有看麻雀，而是转向徐玉生，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他跟我说他想要飞得更高一些，高过那些云雾。”
    飞得更高点？徐玉生有些发愣，这小鸟难不成还听过王峰老师的《飞得更高》？而且你说的这话就好像你听得懂它说的话一样，我虽然经常在心里腹诽你不是什么好鸟，但真的没想到你你你……真的是个鸟人！啊不！鸟影！
    “他说他想要飞过那段晚霞，他曾经尽力飞到过很高的地方，但他的翅膀却永远摸不到那片晚霞。他的同伴觉得那片晚霞是假的，因为他们认为凭借自己翅膀到不了的地方都是假的，所以理所应当的，星城之外的世界也都是假的，真正存在的地方只有他们待过某个巷口里的电线杆和某根或粗壮或枯瘦的树枝干，这是麻雀们的整个世界。”影子喃喃地说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调却十分轻快，像是在给坐在床上的孩子讲述一个普通的睡前小故事。
    “但他不愿意只简单的在田野中滑翔，他已经不满足于在电线杆上看着坠落的夕阳陪同伴们高歌了。他觉得他的翅膀划过的应该是晚霞而非枝叶，他的双爪掠过的应该是白云而非泥地。他对我说他不怕死，他想要飞得更高些。”影子将手掌拖到了半空中，在那里有白色的气旋在汇聚，麻雀就在那气旋中间，风吹得更快了，带起它的翅膀。
    徐玉生这时候才仔细看清楚了这只麻雀的模样。深黑色短而小的喙像是被铸剑师反复研磨后又抛光开了刃的神兵利剑，而棕黑相间斑驳的肩羽如洒了墨的手工栽绒大氅般展开披在他身上……最重要的是它的眼睛，堪堪芝麻大小的眸子中却倒映着与高楼比肩的火霞，在瞳孔最深处好像还藏着徐玉生这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眼睛让他忽地想起语文老师上课时让他们齐声朗诵出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高飞的大雁从未真正了解过在树上叫唤着的麻雀，他们觉得小小的麻雀除了整天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坐井观天之外怎么可能明白翱翔天空，极游穹宇的快乐。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他们高展庞大的羽翼一边嗤笑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边飞越高楼时，就有一只娇小的麻雀瞄准了云霄。
    徐玉生想象自己是那么一只想要飞得更高的麻雀。他站在树枝上感受着风对他的轻抚，阳光被层层木叶剪得支离破碎，他透过那仿佛带着雾与看得见或看不见灰尘的光束，闻见了来自更广袤天空的气息。只是简单的一个感触，却让他像太古时的鲲鹏一样张开翅膀，梳理翎羽想要飞到比这些钢铁水泥所铸森林更高的地方去。
    于是他在夕阳余晖中起飞，掀起的风只可以带动地上微尘，摇摇晃晃的像第一次学会飞翔般朝着天空奔去，就好像天空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你会怕死嘛。”影子对着麻雀轻声说。
    风在他手中卷得更加的激烈，但是没有回答，麻雀是动物，动物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它只是好奇的看着周围将它包裹起来的气旋，乌黑灵动的眼眸中神光更深邃了。
    影子向前高举双手，第一次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去吧，小东西。”
    于是它凭着影子送出的风扶摇而上，在空中像游龙般起伏，就好像世间就这么一缕风，而它就乘在这丢失了就再也找不到的风上，飞往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徐玉生在他展翅时有那么一刹清晰的看到了它眼睛中间的那层火，这层火从它双翼伸开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燃烧，并且在风的助燃下烧得更旺了。他看到这双眼睛中藏着的东西，这根本就不是燕雀该有的眼睛，这是鸿鹄的眼睛。这里面藏着一颗心，不是它本身渺小的心脏，而是野心，一颗胆大包天的野心！
    他忽然明白了那份感受。原来麻雀对着影子说：“我想到更高的地方去。”其实不是为了和鸿雁们争辉，而是他找到了奋力飞翔的动力，一个鸟儿最寂寞最孤高的追求——飞到云霄上去。
    很久很久以后，徐玉生在经历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刻时总会想到有这么一只傻麻雀。它是那么的娇小，即便张开翅膀后还是禁不住人的堪堪一握，可当它向着眼中天空飞驰而去时，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住它，因为有时候……就是那么一颗始终灼热赤城的心，就可以带你越过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