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魇-芊舟》芊舟-第240章


浮着,缓缓移向自己脑中,似乎要取代她的眼睛,这个感觉实在太恐怖,她心中一惊,瞬间醒了。
醒了才发觉那女子好端端的坐在对面,哪有什么眼睛飞出来的场景?大抵那是幻觉,她脑中此刻一片混沌,心中空茫,木木的不知道言语,有点怕自己着了对方的道儿,但是看公孙煊渁始终坐在对面若有所思。没有干涉,他是意识控制行家,他没有异状。对方应该不是攻击自己。
只是……她这么一看,看的是什么?自巳并没有说出什么来啊。
那女子却已携着少女款款起身。递过来一张半红半白的纸,那少女解释道:“燃成灰喝下,不喝只闻烟气也成,看你怎么想。”
风菲菲听着好笑,这简直和前世里的巫婆神棍一个德行了,笑嘻嘻收下往袋子里一装,看着那女子飘然而去,自己也和公孙煊渁下楼。一边走一边道:“你看这个巫婆的灰我要不要喝……”
“什么巫婆?”身侧突然有人插话。
“你又不是没……”风菲菲说到一半突然怔住,赶紧回头一看,眼睛登时瞪大了,“妖妖妖妖……”
“几个月不见你得了失忆症?还是名字都不会叫了?”某人还是那么毒舌,还是那么对其他任何人视而不见,还是那么习惯性一见她便牵过她的手把脉。
风菲菲惊喜的大着舌头,连人家的毒舌都不计较了,“啊,啊,妖殁你怎么来了……”
“我听济仁堂的信报说。有人在四处寻找名医。”妖殁还是那个白衣如雪、肌骨晶莹的妖殁,消失了大半年似乎也没能让他看上去浑浊些,依旧干净清洁。雪似的立在人群里,人群都避着他走。柔艳雅致端丽中自有内敛的妩媚,勾魂摄魄风情万种,却又芳姿高华神仙中人。真的有种美,超越性别,风华绝代!
他眼神里渐渐浮起一层笑意,和他平日里有些飘忽不定的虚假的笑比起来,这一刻,他的神情不带一丝虚幻。不含一丝杂质,明澈而纯粹。真实而温暖。他仔细把着风菲菲的脉,微皱眉头随即放开。有些不满的睨了公孙煊渁一眼,才道,“难道你忘记了天下真正的名医是谁吗?”
“我找遍全赤州也不敢去找你啊。”风菲菲摊手。
“你何时这么别扭这么生分了?”妖殁眉头皱得更深了,突然探身对远处看了看,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我也不知道,那人神神道道的。”风菲菲瞟他一眼,“你认识?”
妖殁沉思着,半晌道:“不,只是背影有些熟悉,也许认错了。”他这才对公孙煊渁打招呼,道:“太子殿下气色挺好,比菲菲好多了。”
风菲菲翻白眼,这人能不能一开口就是满身的刺?
“托福。”公孙煊渁微笑,“阁下气色更好,比我两人加起来都好。”
风菲菲一听这两人对话就头疼,赶紧拽着他们便走,一直回到驿馆才道:“我说医仙大夫,你现在不比以前,赶紧看完便走罢。”
“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叨叨。”妖殁把着刘太监的脉,半晌皱起眉头,道,“油尽灯枯。”顿了一下,又道:“我能弄醒他,但是必须要先告诉你,弄醒他之后,他也便活不成了。”
风菲菲沉默下来——她直觉这老家伙不是好东西,死有余辜,但是真相未明之前她有什么权利判他死刑?
妖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刘太监,突然转头和公孙煊渁对视一眼。
公孙煊渁亦看过来,两人目光中刹那交换了许多信息,半晌,妖殁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风菲菲“嗯”了一声,招呼萧寒给妖殁安排宿处,自己一路思索着回房,随便脱了衣服躺下。
脱衣服时,她又发现怀中那张哑女所给的纸,笑了笑,随手扔在桌子上。
她睡下后,妖殁将那老太监搬进内室,取出随身的锦囊里的金针,开始施治。
而另一间卧室里,风菲菲很快睡熟了。
她睡着的时候,巫灵鹦鹉大人从外面大解完进来,飞上桌子准备睡觉,突然看见那张纸,抓在爪子里瞅个半晌没瞅出什么来,顺手一扔。
那纸在空中飘了飘,悠悠落入床边燃着沉香的香炉里,在那点红色的星火里慢慢烧着,发红卷起,最后化为灰白的灰烬。空中渐渐升起一缕青色的烟气,混在原先淡白的烟雾里,色泽不变,笔直一线。
风菲菲突然翻了个身。
而那边的屋子里,妖殁额头上渐渐沁出汗珠,手下金针落针如风,飞快的在老太监后脑上一一插过。半晌,他凝重的收手。他静静的等着。
那老太监突然颤抖起来,抖如风中破碎的叶,随即猛地发出一声低嗥。他嚎了一声,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以一个垂死病人不能有的敏捷跳了起来,发出一声撕裂的模糊不清的嚎叫:“别杀——”
第304章 木笼中的幼女
与此同时,风菲菲屋子里也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叫声尖利,撕破了黑夜,连声音都变了,实在不像是纵横七国翻覆风雨的风菲菲会发出来的。
妖殁脸色立即变了,顾不得那已经清醒的老太监,白影一闪便掠了出去,而黑暗中一条紫影也闪电似的飘了出来。
黑暗的屋子里。风菲菲浑身大汗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蹦便蹦到了地下,撞翻了桌子,踩塌了椅子,扯坏了帐幕,压熄了灯火,惊破了自己的心肺!
她……她看见了!她全部都看见了!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完整的细节!
风从哪个世界飘讨来,带着烟灰和夜草的气息,那风不再是透明,带点薄薄的烟气,苍苍白白的飘过来,飘进苍苍白白的小手。
四面都是板,长可一臂,高可两臂,她伸臂去量,其实不用量,这是早已烂熟在心的长度,熟到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身后木板上靠近木榫处有一个点状的暗疤,木板最下面还有个小小的突起。
她若有所悟的低头,看自己小小的手臂,小小的脚,看系在自己脚上的布绳子,看见包裹着自己的几乎永恒的黑暗,而黑暗的前方不远处,宫殿飞檐下的铜铃“叮铃铃”的响着,将清寂的响声传入这一方更为清寂的窄小天地里,不知道哪里的宫灯的光遥遥射过来,淡紫色,朦朦胧胧,每天这灯亮三个时辰,酉时到亥时,然后熄灭,那个时侯,她便该在沉默的黑暗里,悉悉索索摸索着睡下来。
睡下来。没有床褥,没有枕头,垫着些破布棉絮。夏天连破布棉絮都没有,光身子睡在闷热的黑暗里。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将身下的木板浸湿,天长日久,那木板更黑,黑得像无底深渊的酱黑色。
那闷热窄小不通风不透气的空间里,还“嗡嗡”飞着很多蚊子,无声无息,针刺一样一口又一口。只好不住的翻身,拼命的抓挠,抓到模模糊糊睡着,睡上两三个时辰便被热醒,心口窒闷着难受,张大嘴脱水鱼似的喘气,一摸,全身都起了红斑,一部分是痱子,一部分是抓破的。被汗水一腌,火辣辣的痛。身上很多地方生了褥疮——一个没有任何疾病的人,生褥疮。
于是。在夏天里盼望冬天,好像冬天的干爽清凉便是救赎,然而真的到了冬天,又发觉,寒酷的冬月较之暑热不遑多让的难熬,风从四面透进来,薄薄的木板挡不住,小刀子似的刮在肌肤上,再从肌肤上裂进骨头里。骨头“吱吱”“嘎嘎”的磨着,骨缝里都是冰的。她将所有的旧布棉絮都裹在身上,将身子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依旧不能抵抗这般彻骨的寒,那么冷……那么冷…让她担心小小年纪,便要冻出一身的关节炎。
然而,她不能说话,不能要求被褥,不能要求扇子,不能呼唤,不能……跨出这上锁的木笼子。
是的,木笼子。活在木笼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是风菲菲,不是玉簌公主,但是,却是她!是她!那个早就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强悍的灵魂!
所以,这也是她!这就是她!
全部的世界,是宽一臂,长两臂的方方的木笼子,不能站,只能蹲,永远都睡不直,掀开被褥底下,挖了个洞,她从那洞中大小解。
木笼子外,那些花,那些飞鸟,那些轻巧的步履,那些自由的舒展,那些欢快的言语,那些明媚的春光。和木笼子里的世界全然无关。
……有人在轻轻敲木笼子,熟悉的三声,一轻两重,随即上头缝隙里,塞进来两个冷硬的馒头。
一张女子的脸从那缝隙里一晃而过,年轻的,美丽的,却因长期处于担惊受怕中而过早憔悴的脸。她的眼神疼痛而哀悯,满是沉沉的压抑,似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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