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兽儿文集》兽儿怪谈·狐女（四）

    翌日午时，董生办事归来，一进家门，见摆了一桌子的酒菜，狐女背对着门，正坐在桌边。董生蹑手蹑脚地过去，一下子抱住狐女说道：“我的亲亲娘子，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是要慰劳我吗？”
    “啊呀！我是紫嫣啊！”一声喊叫，紫嫣站了起来。
    “哎哟！”董生像被开水烫了一般，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是……紫嫣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我把妹妹请来的，”狐女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妹妹昨晚受了惊吓，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为妹妹压惊！”
    三人依次落座。
    “方才我听到一声喊叫，是谁？对我妹妹怎么啦？”狐女问。
    本来，两人还在为方才的事不好意思，被狐女一问，愈发尴尬了。紫嫣红着脸，低着头，只是不说话。董生则涎着脸说：“嘿嘿！谁让你俩长得一样呢，这不是认错人了嘛！”
    狐女嗔怪道：“以后做这种事情，要先问问是谁，免得弄错。”说完，举起了酒杯，“妹妹，姐姐请你到家来，咱们好好喝一杯，把那些不快的事都忘掉，来，干杯！”
    董生也说：“是啊，是该忘了的，你姐俩喝，我陪一个。”
    于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接着，紫嫣站起身来，双手举杯，说：“承蒙姐姐搭救，紫嫣若遭不测，哪还有颜面活在世上！我敬姐姐一杯，就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董生忙说：“妹妹吃菜，这么喝下去，一准醉了不可。”又说，“这菜真是美味，平日很少领略娘子的厨艺，真的好吃！”
    须臾，紫嫣又举杯道：“这杯酒是替母亲敬的，那日亏了姐姐，母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紫嫣……”说着眼里噙着泪，一扬脖把酒干了。
    狐女眼框也有些湿润，忙道：“咱不说这些了，母亲是妹妹的，也是姐姐的，一切都是该做的。”
    那紫嫣三杯酒落肚，脸蛋儿像抹了胭脂般，愈加娇媚可人了。董生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这时，狐女说道：“妹妹，你也该婚嫁了，不知有没有中意的，要不，姐姐帮你张罗一个？”
    紫嫣一听，羞得使劲低下头，不说话了。
    狐女问：“简生如何？”
    紫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管沉默不语。
    狐女又问：“那是同意了？”
    紫嫣摇摇头。
    “姐姐记着这件事，会时时留意的，你有了中意的也要跟姐姐说哦！来来来，吃菜！”狐女说完，夹了一筷子菜送到紫嫣的碗里。
    就这样，狐女、董生和紫嫣边吃菜边喝酒边说着话儿，眼看日头西下，紫嫣忙起身道：“姐姐，我要回去了，晚了，母亲会惦记的。”
    董生也站起身，说道：“妹妹，你喝了酒的，我去送你吧。”
    狐女未置可否，遂起身将紫嫣送出门外，朝回头的紫嫣摆摆手，便独自回屋去了。
    董生和紫嫣一路少语，毕竟，两人独处还是头一遭，偶尔，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然后便又迅速归于沉寂。
    紫嫣因为高兴，今日喝了许多酒，在屋里时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到外面来被风一吹，直觉得头重脚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董生碍于面子，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伸伸手，又缩回去，究竟不知如何是好。
    紫嫣家住邻村，两村之间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那是必经之所。此时，西下的夕阳在山顶留下了一抹彩霞，天空的余晖愈往下愈加灰暗，到了树林中，由于树叶遮挡，光亮更是少得可怜。
    紫嫣前边行走，董生后面跟随，一阵凉风吹过，紫嫣打了一个寒噤，步子随之慢了下来。
    两人沿着密林中的小路穿行，走了约莫一百来步，突然，从一颗大树后面闪出两个人来，蒙着面，一前一后，把董生和紫嫣夹在中间，紫嫣一害怕，猛地靠到董生身边，拉住他的胳膊不放松。
    这时，一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废话少说，留钱走人！”一道寒光闪过，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
    董生怔了一下，随后颤颤说道：“我身上没有银子，银子都在这女子身上，你们就朝她要吧。”说完，用力甩脱紫嫣的手，拔腿就跑，三下两下就没了踪影。那两个劫匪想追，见董生跑得飞快，也只好作罢。
    紫嫣起先虽然害怕，但毕竟还有董生做依靠，可这董生不管他人死活，自顾自地逃掉了，如此一来，令紫嫣彻底绝望，遂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一个劫匪嘴里嘟囔道：也是个孬种，有难时，溜得倒挺快，连我等都瞧他不起。
    然后对紫嫣恶狠狠道：“你男人跑了，无人能救你，速速把身上的金银首饰、值钱的物件全都拿出来！”
    紫嫣坐在那里不动，一个劫匪上来就要动手。突然就听“哎哟！”一声，那劫匪面门似被硬物击中，疼的连忙用手捂住。紧接着又是“啊呀！”一声，另外一个劫匪后脑勺也被击中，疼痛难忍。
    一个声音高喊：“抓强盗啊！别让他跑啦！”如此一来，劫匪以为有人来救，便吓得撇下紫嫣，抬起腿，一溜烟跑掉了。
    继而，脚步声传来，紫嫣循声望去，见从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董生，紫嫣遂恨恨道：“呸，胆小鬼，到哪里搬救兵去啦？”
    “哈哈……，救兵？救兵哪会来的这样快？除了我，你看看，哪里有救兵？”顿了顿，董生又说：“方才，我不过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罢了，给你看看我的独门功夫。”说完，一扬手，就见树枝上的一只鸟儿应声而落。
    其实，董生并不会武功，他心里明白，倘若与那劫匪硬拼，没有胜算不说，还可能伤及紫嫣，于是便借机迅速跑开了。但是，董生自小练得一门绝技：二十步内，用石子打物，百发百中。方才迅速脱身，就是为了在附近找到适宜的石子，再伺机出手。
    听了董生一番话，紫嫣转怒为喜，说道：“呵呵，算你厉害，快拉我起来！”董生握住紫嫣伸过来的手一拉，紫嫣一起身，不知是董生劲大，还是紫嫣身轻，紫嫣竟一下子撞进了董生的怀里。
    ……
    董生送完紫嫣回来，一进屋，发觉光线十分昏暗。走过去，见烛泪流了一碗底，烛芯上仅有的一点红火苗，正在一跳一跳地，眼看就要熄灭了，便急忙拿过一根新的蜡烛点上。再看看床上，狐女侧卧面朝内，和衣静静地躺着。
    董生说道：“我回来了。”狐女未言语。
    董生来到床前，凑上去一看，见狐女正在轻声啜泣，忙问缘由，狐女依旧不说话。
    董生取过一块方巾，替狐女拭泪，然后一把将她揽于怀中。
    过了好一阵子，狐女凄然道：“从来只管新人笑，谁又在乎旧人哭？”
    董生忙说：“不是啦……”
    “你也不必分辨，这种事情，能瞒得过谁？”
    “我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哎！”狐女一声叹息，遂坐了起来。
    狐女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睛，深情地看着董生，说道：“当初嫁到你家，原本是来报恩的，没成想，与夫君相处的好，感情日渐深厚，我也是舍不得离开你啊！”
    “娘子，怎么突然说起离开的话？”
    “夫君啊，我身为狐仙，是不能长久生活在人间的，平日里，我已察觉到身体的变化。虽然从母亲那里承继了仙体，未经修炼直接生为人身，但毕竟不能长久下去。”
    “都是我不好，惹娘子生气，还想同你白头偕老呢，分开我是断然不同意的。”
    狐女忧郁道：“常常想，既然嫁给你，须得为董家生下一男半女才好，不然，如何配得上妻子的名分？可是两年过去了，至今未有身孕，这也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不过，回头一想，命中没有，勉强又有何用呢！所以，也有心为你再添一房，免得董家无后啊。”
    狐女沉吟一下，又说：“可这个时候，偏偏就来了紫嫣，而且，你俩又是两情相悦，哪还有比这更机缘巧合的事情呢！如果说，不是老天的安排，一切又如何解释得清？这是你们董家几世修来的福啊！”
    董生忙道：“娘子快别这样说，董生何德何能？让娘子如此费力劳神？我们董家能有今日，言什么祖上有德，我倒是不知，看在眼里的，全是娘子的贤淑聪慧，持家有方。如果我再负心于娘子，倒是畜生不如了，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否则，我心不安啊！”
    狐女说：“夫君能这样看我，狐女也不枉为董家媳妇。只是，如何来做，为妻我自有主张。很多时候，瓜熟蒂落，不得不为，勉强不得，亦阻碍不得，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董生与狐女就这样，互相唠着透彻话儿，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便急忙起身，卸妆洗漱，双双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