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宇宙粒子》第46章


南元坐在那块建筑上,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他俯视苏唯一,一会儿又去看看欧回野已经渗出血的手指。他在狂风骤雨中微笑,他看向苏唯一的眼神不怀好意,看向欧回野时又脉脉含情。苏唯一已经开始慌乱了,他大声说,老野我又看见南元了。
欧回野撑着力,上半截头已经伸出深渊裂缝了,他在倾盆大雨里似乎看见了点什么,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个人影轻巧地走下来,走到苏唯一身旁,走到欧回野满是伤口的手指前。暴风吹乱那个人影的发丝,人影蹲下来,小心翼翼触碰他的指尖,抚摸他的脸。他感受到了别样的触感,冰冰凉凉,还有些粘稠,像蛇信子。苏唯一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新鲜的血,南元把血涂在欧回野的眉心,眼角以及嘴唇。他把他的嘴唇涂抹得殷红刺眼,格外醒目。他一根一根掰开欧回野的手指,欣赏他错愕的表情。
他把目光放到苏唯一身上,手上那把斧头对准苏唯一抓着钢筋的手指,一秒都没迟疑,他狠狠劈下去。手指飞出来的瞬间,苏唯一和欧回野就掉下去了,他们仍握着彼此的手,牢牢的。
裂缝下的深渊深不见底,他们一直在急速坠落,周围是黢黑的,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感受到凶猛的气流,呼呼作响,细胞和血管都要被风灌满了。
鬼知道我们会掉到哪里去,苏唯一忍受着如刀的风。
我猜地球被一分为二,我们要掉到太空去了,欧回野说,舌头被风割出一道伤口,眼泪都疼出来了。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会死在哪儿,也许在坠落的过程就失去呼吸,被地核的温度灼烧成灰,也许会飘到茫茫太空,死于窒息死于黑洞死于饥饿死于太空垃圾,谁知道呢。
庞大的高铁站顷刻间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支座负筋从不规则的墙体穿出,其上还挂着一些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的肢体。地震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使元刺所有的建筑物荡然无存,公路塌陷,或是被掀起来,柱子房屋变成碎石瓦砾,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一条漆黑的地裂缝横穿稻田和铁轨,把大地硬生生撕开。只有一辆长长的白色列车还完好无损,站台和安全出口全部碎裂沉陷,漫天迷雾漂浮起来,笼罩这座城。大地还在轰鸣,一阵阵巨响像猛兽的咆哮。整座城市宛若暴风雨里的木筏,在无垠又波涛汹涌的海洋上沉浮,一个浪打过来,几根木头拼凑的木筏就四分五裂了。
白色列车稳稳地悬空于宽阔的地裂缝之上,它独立了出来,无论周围的一切怎么被破坏被翻搅,都与它无关。它安静冷漠得像头怪物,即使它的道路已然扭曲断裂,都没有理会分毫,它谁都不理。
莫世光浑身滴着水站在列车门后,透过那两扇玻璃窗,目睹了一场城市的剧变。像无数灾难电影演的那样,在大雨里,所有东西被毁坏殆尽,冒起浓浓烟尘,砖墙和生物被抛到空中,抛出烟尘外,到了最高点又疯狂坠落。公路下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鼹鼠,拼命掘土,把公路弄得松软,又起起伏伏,好像有了生命,在进行一场剧烈的波浪运动。
同样湿漉漉的年斯年去五号车厢推来一个餐车,上面堆满了零食和饮料。想吃什么?年斯年说。莫世光没说话,转身扯下他叼在嘴里的面包,又回头去注视窗外的灾祸,一边静静地咬着面包。他给莫世光塞了一瓶水和一根棒棒糖,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吃起泡面来。
泡面浓厚的香味勾引了莫世光,把他带到年斯年面前,他坐在年斯年旁边,说,我也要。
年斯年不太懂莫世光突如其来地转变,他从上了列车后,似乎就收起了那些咄咄逼人的刺,也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让那些刺变得萎靡不振,不再具备攻击性。年斯年不打算弄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他喜欢这样的莫世光,温顺又柔软。
他给莫世光接了热水回来,莫世光已经快把他之前泡的那碗吃光了。他把新泡好的泡面推给莫世光,莫世光不客气地继续吃。他其实不是很饿,所以他点起了一支烟。
莫世光在热气里头都没抬,他说,我记得高铁不让抽烟。
这个不是高铁。
哦。
这趟列车还没启程,地震和暴雨也还没停止,但这里好像与外界隔绝了一样,大地的颤动和翻涌都无法撼动一丝一毫。窗户外是一片灰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雾,灰色的雨,灰色的废墟,唯一的彩色大约是那只蓝色塑料袋,被风吹得满满的,像个气球,在雨中摇曳。
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进了泡面汤里,嘀嗒一声,从莫世光的眼睛里直直掉下来。那道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莫世光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塑料叉子,推开泡面盒子,不愿再吃一口。
那是一滴眼泪,莫世光不愿意吃他的眼泪。但他也没有要哭的样子,他面无表情,一边眼睛有一些水光,一边眼睛又没有,他就看着年斯年的烟,不言不语。年斯年把桌子上的东西扔进垃圾箱,把烟碾灭在洗手池。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满是血污,那道狰狞的疤痕给他的面孔带来某种野性,像条野狗。他洗掉脸上的污渍,再抬起头来,阴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莫世光过来接一杯速溶咖啡,他跟莫世光说他也要,莫世光很乖地回去又拿了一杯。一会儿暴怒,一会儿温顺,像精神分裂的前兆,年斯年拿起纸杯咖啡时,这么想。
困吗?他问莫世光。
我们要去哪里?莫世光反问他。
谁知道呢,年斯年说,这是通往另一个宇宙的列车,34世纪的新宇宙。他放下速溶咖啡,觉得有必要给温顺的莫世光解释一点什么,他接着说,你是21世纪第二个上这趟车的人。
第一个是谁?
田恬恬。
莫世光看着他,田舟程他妹?
对。
你俩好过?
没有,年斯年说,她和大侠好过,你还记得大侠吗?那个敲架子鼓的。
莫世光说,她喜欢你。
我知道,她喜欢我的脸,她跟我说过。不过这一次我和她从没说过话,她也没跟大侠在一起。我在这里十一年,算了算也就是五个两年加第一次到这里的一年,2014年,你能听懂吗?
略懂。
年斯年笑,略懂是什么懂法?
似懂非懂。
年斯年想了会儿,突然跳了个话题,你不赶我走了?你不嫌我烦了?
莫世光眼前又浮现起地震来临时,年斯年不顾一切地拽着他跑,四面八方全是危机四伏的建筑物,他们躲避着垮掉的物体,一边在封闭的高铁站里逃生。他记得年斯年把他推向白色列车敞开的大门的瞬间,年斯年脚下猛地裂开一条巨大的裂缝,差一点儿就掉进万丈深渊。他拼命拉着他,不让他往下掉。他那个时候哭了,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没有任何人看出来。
有生以来见到的每一次死亡都近乎粗暴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想要阻止这一切,他要救他们,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任何人死在他面前,那种潮水覆灭而来的无力感,让他难过得快要死掉。可这一次他拉住了那条生与死之间的绳,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力量。他拉着年斯年的手,拉得那么紧,他一边哭一边用上生平最大的力气。年斯年有好几次叫他放手,他没听到,雨下得那么急那么大,城市坍塌的声音那么震耳欲聋,他什么都听不到,他连自己的哭声都没听到。
他把年斯年拉上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狠狠抱住对方,一个湿淋淋的拥抱并不温暖,到处都是冰冷的水,只有他的眼泪是滚烫的,一滴滴落到年斯年的肩上,那一片几乎灼烧起来。他哭得一塌糊涂,年斯年就环着他的肩背,什么都没说,贴着温暖、满载生命力的皮肤,安静聆听他的哭声。
然后呢?莫世光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怎么上的车?
用腿走上去的,年斯年说。
继续,别跟挤牙膏似的。
年斯年看了一眼窗户外,把湿透的额发抹到脑后。他说,那是我到这里后的第五个2015年,也就是上一个2015年,那天是4月3号,星期五。她早上和大侠吵了一架,中午就来找我。忘了跟你说,上一个循环的两年里,我没开黑网吧,我在大动脉做服务生。她来我家找我,跟我吐槽大侠太懒了,都不给她买早餐,她都没体力考试了。
记得这么清楚?莫世光说。
我记性还可以。她下午不用考试,就一直呆我家蹭WIFI看印度片,我那会儿和你开黑,你听到她声音就下线了,我笑得不行,过了一会儿你就到我家了。你给田舟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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