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过得很好》第54章


“忘掉很多……”易持脸颊抵在他的肩头,歪歪脑袋,气息扑在他的耳廓,“连你也会忘掉?”
“嗯。”
过了很久很久,天际残霞落晖,安易持掂了掂脚,蹭到梁断鸢脸侧的鬓发,“我好好吃药。”
梁断鸢唇角终于勾起愈加柔和的弧度,看安易持穿的单薄,摸索着拉起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暖着,“我能相信你么?”
“可以的,再信我一次。”安易持笑出声,捏捏他的手指,突然探到某个棱角尖尖的纸盒,抬起头来满是惊喜,“你带烟进来了?”
“可以来一根。”梁断鸢磕磕烟盒,以为安易持被关在这里百无聊赖,生出点以前没有的爱好也不奇怪,“算作好好吃药的补偿。”
“不是。”安易持取出一根来,递到梁断鸢唇边,“你来。”
“这是医院。”
“可这里是阳台。”安易持眨眨眼,“你也不是病人,偷偷抽一支,就一支。”
那种带点祈求的表情让梁断鸢很拿他没辙,于是半推半就着,不多时燃起袅袅的一缕青烟。
“所有人都说,这个病很难根治,病了这一次,就要提防一辈子。我是这种,精神病人……你是个正常人,一定还有很多选择。”鼻腔里全是熟悉的味道,好像有某种软软的说不分明的情绪被点燃,安易持并肩站在梁断鸢身侧,望向遥远的天边,问出自己思索了许久的问题,“断鸢,我是不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梁断鸢掐着烟的手指离得远了些,直直望向他,“我有很多时间。”
“可是,也许有人能让你更开心。”安易持抿唇,“我就,就只能再三的麻烦你,总在依靠你,我不是最好的那个,我……”
“我愿意!”梁断鸢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你要我走?”
“我不愿意,可是……”安易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病了的原因,每每看着梁断鸢踏出那道铁门,都怕他融入外面的世界,再不愿意回头,那种患得患失,是因为病了么?
他不知道。
“你说讨厌我,我就不再回来。”梁断鸢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蹙眉就看着安易持那双眼睛。
指间香烟慢悠悠燃到烟蒂,终于抖落堆积的灰烬。
安易持嘴唇微动,“我不愿意你走,可是……”
“没有可是。”梁断鸢松了一口气,“你病着,我照顾你,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陪我。”
“我要是一直好不了呢?”
“我就一直照顾你。”
“我……”
“陪我,易持,时间我有很多,但一个人的日子我受够了。”
“……嗯。”
会病多久,安易持心里没谱,医生也没个准数。但那天之后,安易持再没有落过一次吃药的时间,再不抗拒每日定时的“广场舞疗法”,再不推辞心理咨询师的疏导。
一周,一月,一个季度……
安易持放弃了勉强自己跟上正常人节奏的想法,申请休学,他想自己不能真的病一辈子,尽人事,听天命,至少得努力过。
于是梁断鸢在西北角的朔桑大学,东南方的创业公司,以及正东面的精卫中心之间三点成环,跑了整整一年。
漫长的时日之间,易持的爸爸安济民曾许诺过的探望,一次也没有到来,当他说自己一定有时间的时候尚且会食言,而当他说自己有空会来的时候,其实只是敷衍一个满怀期待的孩子罢了。
好在安易持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第二年冬天,漫长的日子走到了尽头,临出院的前一个晚上,安易持托梁断鸢偷渡进来一支签字笔,在自己的床头写下一句话:
我毕生之所求,唯真爱与自由。
翌日天光亮起的时候,他牵起另一只手,与梁断鸢并肩,走进自由的雪雾之中。
第四十八章 ——横亘的障碍
天色微亮,还蒙着一层模糊万物的灰。
“还是这样的冬天啊……”
安易持把下颌的围巾掖进领口,伸手接住松枝梢头抖落的一簇冰晶。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步踏过一年的时间,从住进精卫中心的那天掀帘而过,又一次走进漫雪的冬日,扑面而来是冷冽的北风,触手可及是熟悉的背影。
这其间漫长无止境的时日好似通通折叠一闪而过,这世界怀抱善意一直停着,就在原地等他。
他没有错过任何事,没有失去任何人,一切都不曾改变。
“什么?”梁断鸢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一伸手关好门,没听清安易持的呢喃,探过头来只瞧见围巾口罩严防死守的一张脸上,独独露着一双笑眼,忽闪着纤长的,挂着水珠的睫毛。
安易持摇头说没什么,任由梁断鸢伸手堪尽他睫毛末端哈气凝结的光点,“我自己可以的,真要送我回去吗?”
“嗯。”梁断鸢推着他坐进副驾驶,绕着前窗走过来,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出院至少一年半内,药还不能停,我得监督你。”
“我会好好吃药。”安易持抿抿唇,若有所思,“要相信我的,对吧?”
“我随口说的。”梁断鸢勾唇笑,勾手指指车厢后方,那里零零碎碎的行李占满了座位和后备箱的空间,“这么多东西得带,让你一个人坐什么回去都不方便,我不放心。”
安易持回头去看,扫过那些日积月累攒起来的零碎,回身半晌,又说,“可我家很远。”
“900多公里,还好。”梁断鸢探身,婆娑他的额发,掸掉了其上融溶的细微落雪,“新修的高速上个月通了车,你睡一觉,天黑前就能到。”
车子点着火,轻微颤动着,仪表盘轻响几声,亮起。
安易持不说话了,可他拉扯着安全带,几次磕绊都没能扣进孔里。
“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梁断鸢松了离合,档位杆上的手伸过去,摸了摸安易持的心跳,“难受么?”
“不是,我没事。”安易持回神,摇摇头,眼睛含着笑,眉间却残留着浅浅的抗拒,“我没事。”
那程度着实轻微,可惜梁断鸢向来在他身上都有着过分的敏锐。
于是半晌之后,一只手利落地熄了火,车厢唯一的一点儿噪音断的突兀,瞬间便笼起令人局促的寂静。
“安易持。”
梁断鸢好像是不曾连名带姓喊过他的,是以冷不丁脱口效果极好,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的安易持当下便是一愣,回头去看他,眼神瞬间清明,“啊……哦。我……”
仿佛即将挨揍的小学生,安易持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惶惶不安的体验了。
“不希望我被人看到。”梁断鸢说,“是么?”
安易持盯着他,嘴唇颤动,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那种带着惧怕的神情看得梁断鸢不忍,可那默认一般赤裸裸的答案又让他着实心灰意冷。
安易持的心事瞒不过梁断鸢,梁断鸢在安易持面前也做不了成熟的演员。
外面有车压过减速带,沉闷的声响打破内里车厢的滞闷,梁断鸢率先移开了视线。
“那就不见了,我送你去机场。”他再一次发动车子,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能托运的行李你带走,剩下的我快递给你寄过去。”
他语气听起来还很冷静。
可前窗飞速变形移动的景物又分明不是正常情况下该出现的。
早已是个老司机的梁断鸢这一次显然没有遵循一档起步的原则,忘了车是问老板借的,也忘了驾校教练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忠言,裹着无奈,失望,自嘲的复杂情绪像是一团黑雾,堵在梁断鸢眼前,叫他看不清去路。
踩在油门上的力道,真有种泄愤的狠。
还不够么?
他想,原来还是不够?
梁断鸢觉得自己并不多么想见安易持的家人。
事实上这一对在孩子病的如此严重时从来也不曾探望过的父母,倘若真叫他见到,他甚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不计后果的举动来。
所以他本来是打算好的,向老板邓曦谦请了假,早早登好房间,提前做全规划,准备放易持回去跟家人一起过个年,彼时自己就在那座母亲河边的城市里随便走走。
好像脚下丈量过几寸土地,就能触碰到自己不曾参与过的,独属于易持的过去。
有记忆以来,梁断鸢还从没有过这种,对某座城市,某趟旅行强烈期待的心情。
可安易持亲自拒绝的时候,意义就不一样了。
梁断鸢觉得眼前就是一堵高墙,横在两人之间,他一日不曾松懈的凿击,终于在某一日看到了砖缝透过的光芒,以为对面就站着迎接自己的易持。
结果冲破壁垒之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