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暮》第51章


回到自己内屋,还是不见顾君身影,心下不安,打发雪雁去寻他回来。
翡翠捧了热茶给他,柔声劝道,少爷毋需担心,君哥儿早晚想明白了,便知道少爷待他已是比旁人亲厚。
陈之敬拂了拂茶叶沫子,喝了一口,面色如常,看似随意地说道,他今日跟了我一路,什么都听了去,又是个死心眼,自是伤了心。
翡翠平日里总是在陈之敬面前装的体恤他人,此时便应道,君哥儿也是木楞了些,好在不曾闯出什么祸乱。
陈之敬将茶杯放在一边,瞧了翡翠一眼,让紫述月之等人先出去,单留下翡翠说话。
翡翠心口直跳,以为陈之敬终是待她心腹一般,却听陈之敬悠悠说道,你瞧咱们那堂屋的诗画,如何品评。
翡翠此时瞧不见那堂屋诗画,凭着记忆说道,诗词不甚记得,单单记得是月下一只吊睛大虫,我这去再仔细瞧瞧。
陈之敬笑道,免了免了,我来教你,那猛虎出山,多是晴日觅食,此画却挂了月亮,便是指此虎蛰伏山中,虽时机未到,却摩拳擦掌,暗中窥伺,心中好似已有全盘打算,我当日瞧了,便向舅父要了来,挂在堂中,每日瞧着,便是提醒我自己,处处忍耐,勿要行差踏错。
翡翠只道是如往日在陈家,二人老爱坐在一处说笑,想起这半年来颠沛流离,如今光景重现,心中酸涩复又甜蜜,柔声说道,少爷志向高远,胸怀气度,个中心思,翡翠这才懂得。
陈之敬又道,你再瞧瞧你身后那幅画,与堂屋那幅一起,又如何作评。
翡翠笑道,少爷今日可是考校起我来。
说罢回头一望,也是一幅瘦长的月下落雪图,画境凄凉,一轮弯月高挂,纷纷细雪落下,只有半腰伸出一支枯枝,残叶覆雪,上面窝着一只小雀鸟,正缩着身子,身上也盖了白雪,小小黑色眼珠子,正痴痴地望着月儿。
这幅虽不是名家手笔,画工却甚是传神,将那寒夜凄冷孤苦,一笔一划都用那雀鸟的弱小展现出来。
引得观者如入山中雪夜,凉意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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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说道,便是少爷先前吃了这许多苦,以雀鸟自比,如今苦尽甘来,自是如虎添翼。
她说到此处,感怀身世,想起之前流落军营,望着那可怜雀鸟,心中更是执念横生。
陈之敬摇头道,可说是,也可说不是。
翡翠不解,就听陈之敬说道,品画论诗,皆为境由心生,我也不能要你懂我全盘心思,单让你瞧那月下猛虎,踌躇满志,蓄势待发,只是借着月光,要一展所长,可这内屋的雀鸟,却只是安静等待春日,浸着月光,就满心欢喜,眼神痴迷。
顿了顿才说道,一个机关算尽,一个单纯懵懂,我在外谋算,自然喜欢猛虎这般的人物,可回了自家床上,谁又愿意提着心眼,自然喜欢雀鸟这般痴痴笨笨的。
说罢望着那幅画,悠悠叹道,你瞧这雀鸟,得了些月光蒙身,就满足安逸,蠢的让人心疼。
翡翠听他话中有话,心下隐隐不安,就见陈之敬不再瞧那幅雪夜图,一双凤目盯着自己,平日里清冷面孔此时已有些阴沉。
只听陈之敬说道,今日已说开了,索性一并都了结了去,你如今这算计的心思,我也不能将你留在我房中。
翡翠闻言,登时落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哭道,少爷何出此言,叫我知晓个分明。
陈之敬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润了润口唇,才转头盯着翡翠,厉声说道,我这院中大小事,你都了如指掌,我不叫顾君跟着我去前院,便是不想他引出麻烦来,你今日跟了我一路,顾君在我们身后跟着,你敢说不知道,还是你想他闯到前院去,引出些麻烦来,叫我厌弃他。
说罢将茶杯摔在翡翠身上,茶杯哐啷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残茶泼了一地。
翡翠面色一白,心中有鬼,瑟瑟说道,翡翠冤枉,那顾君在人后跟着,我一心瞧着少爷,哪里知晓。
陈之敬上前踹她胸口一脚,高声怒道,好你个不知晓,你早叫人盯死了顾君,哪个瞒得过你的法眼,你若是叫冤,我倒是问问你,今儿在假山,那顾君就在一侧听着,与你当面站着,你也叫他听个透彻。
翡翠此时方知忘了这处,捂着胸膛,只觉心口被踹的绞痛,口中腥甜,又苦于陈之敬恼怒于她,不念往日情份,更是觉得哀怨,哭声叫道,少爷恼他偷听你说话,何苦迁怒于我,我一个女子,怎拦得住他人高马大一个汉子。
陈之敬冷哼一声,瞪着翡翠说道,你再要强辩也于事无补,你尽心的手段,我多年来受用过,这般放任顾君来偷听,便是故意让他与我闹起来,心中生分,哪里是为了我好。
翡翠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少爷和顾君,早晚都有这么一日,你们二人的事情,怎能怪在我身上。
陈之敬坐回榻边,斜眼瞥着翡翠,冷笑道,我自是知晓逃不过这么一日,可是我这身边,留不得你如此这般算计的心思,先前在我陈家那个歌妓,洗身子的时候你就知道这蠢货留了东西,瞒着不报,等月事迟了才来告诉我,安的什么心思,我当时纵容你,竟让你愈加无法无天,如今趁着咱们主仆情份还在,给你寻个去处,免得日后翻了脸,没法子收拾。
翡翠听了,心中终于明白透彻,不是陈之敬瞧不上她的姿色,而是自始至终都防着她。
她半生痴迷,皆为了眼前这人,此时倒惹人嫌弃,满腔爱恋都成了笑话,尽付流水,不由得喃喃说道,少爷心中早就分明,还将我留在身边这许多年。
陈之敬冷冷道,你办事是个麻利的,可总是贪得无厌,我如今,再也无法留你,你拿着几百两银子滚出宁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翡翠痴痴地望着陈之敬苦笑几声,最后更有些痴狂,站起身来,披散着头发,悲声说道,少爷打发我走,还不是怕我将你与吴公子的事情捅出来,我对少爷情意,怎会如此。。。
话说了一半,陈之敬已变了脸色,心道这贱妇果然都听了去,赶紧叫了张华等人进来,堵上翡翠口唇,后面那句情意,从未入耳,只是以为翡翠要挟自己,沉声对众人喝道,就这么拖出去,找个没人处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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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和雪雁进了院门,就见几个小丫头躲在廊下瑟瑟发抖,似是受了惊吓。
听闻翡翠方才被打死,雪雁登时变了面色。
平日里陈之敬虽是时有打骂,却不曾伤过他们下人,比起旁的院子,倒是亲厚许多。
有时心情好,还撒些银钱给他们,引得雪雁多日来以为陈之敬是个和善的主子,小脾气是有些,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她往日嗔娇,现下听闻连这个从京城追随而来的大丫鬟冷不丁就被打死,自然是后颈子冷汗直流,回头望着顾君。
顾君也是胸口起伏,手脚发凉,向月之喃喃问道,现下人呢。
月之吓得脸儿都白了,眼眶红红的,小声说道,早就烂成一摊血肉,张华他们叫我们不敢看,出府扔乱葬岗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顾君心中绞痛,他虽是与翡翠不对付,可也算是同过富贵共过患难,这小女子沦落风尘,又在白水镇受尽欺侮,却咬紧牙关捱到陈之敬身边,想起那日在望江楼后厨相遇,冬日白气袅袅,翡翠腊黄的小脸,瘦削身子,一身粗布衣裳,小心翼翼地望向自己。
也算是他乡遇故交,却不敢上前相认。
想着想着,竟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顾君压低声音对月之说道,因着什么事儿,你们也不劝劝。
月之哭道,就少爷和翡翠在屋里说了一会子话,少爷就发了脾气,叫了张华和邓司这些人进去,出来的时候,翡翠嘴里还堵着,我们也不知道因着什么事儿,君哥儿你又不在,谁敢去问。
说话间,张华和邓司带着几个护院走了进来,众人望向这几人,都是噤若寒蝉,见张华裤子衣角上还有几滴血浆子,月之和百蕴这些年纪轻的,吓得捂着嘴哭出声来。
张华望了顾君一眼,低下头去,快步回了下人屋子,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去跟陈之敬回话。
雪雁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回头推搡顾君几把,口中小声哭道,若是你在,还能说上句话。
紫述方从堂屋出来,听了这话,眉毛一挑,对雪雁怒道,都在胡乱嚼什么舌根子。
月之和百蕴不住地往角落里躲,紫述见了,一人给了一巴掌,小声道,要哭寻个没人的地方,在这里哭给谁看,往日里也不见你们对她多亲。
说罢也是叹了口气,让月之和百蕴回屋躲着,唤了荼芜和沉光进去伺候,才对顾君说道,君哥儿,你快进去罢,方才那情景,谁也拦不住,徒添一顿打。
顾君眼眶一红,低声道,不进去了,今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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