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志》第6章


时雨本来正等着听墨锦的说教呢,可谁知他竟然不动了。门缝不知何时已经隐隐有了一丝烟,若不是时雨五感更敏锐一些,根本就没能发现。时雨暗叹一声坏了,便急冲冲朝二楼跑过去。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时雨用力撞开门的时候,祖良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恨春刚把窗子关个严实。
恨春见到时雨急匆匆的样子,还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时雨?”
时雨一边打开窗朝外看了一眼,一边急促着道,“不能让他回来!”但时雨并未看到祖良的身影。
恨春一头雾水,还以为时雨睡觉做噩梦犯癔症了,忙拽他到床边坐好,安慰似的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到底怎么了?来,跟姐姐说说。”
恨春眼底的温柔暖的时雨忍不住湿了眼眶,他拉着恨春狠狠窝进她怀里,贪恋了一下这久违的拥抱。
恨春见时雨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一时也不逼迫着追问了,就顺势把他往怀里捞了捞,哄孩子似的抱了好一会。
时雨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已经泛着微红,被揉乱的头发乱哄哄地贴在脸上,嘴角微微下瞥,整个人都委屈的不行。但他看向恨春的眼眸,里面泛着的是坚毅的光芒,“恨春姐,相信我,我能改变这一切!”
恨春也不问为什么,她最会哄孩子了,就时雨这样的,只一味地认可他就行了。“好,姐姐信你!”
时雨再次搂住恨春的肩膀,只拥了一下,便转身跑到楼下去了。
时雨本是去找墨锦的,但墨锦不知怎么了,仍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时雨也没时间管他了,只好独自走到被封锁的门前,用自己微薄的法力一点一点地灭着还未旺起来的火。
于无间吃着吃着才发觉墨锦有些不对劲,刚才时雨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过来之后和墨锦说了点奇怪的话就匆匆跑到楼上去了。
连垚也不对劲,平时她连穿衣都要人帮的,今日竟然会抢他的花生吃了。于无间头疼,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于无间等了一会,见墨锦还是没动静,便动手拍了他一下,结果他也没用多大力气的这一下,竟然把墨锦给拍倒了。
于无间呼出一声“坏了!”之后忙伸手接住了差点跌在地上的墨锦,一时抱着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于无间忽然觉得自己耳边被什么东西吹了一口凉风,若细细感之,也不是很凉,倒有些像是——一个人的口气。
“谁?”
于无间猛的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但那种背后有人的感觉却经久不散。之后,于无间便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保护好我的身体。”
这声音是墨锦,说完这话,他的声音就消失不见了,于无间也再没有那种背后有人的惊悚感了。
☆、偏逢时雨(七)
墨锦已知晓来人是谁了。
他以灵体出窍,在四回居的屋顶上果然见到了一个人。
墨锦不经意地甩了甩衣袖,随意地坐在了半空,看向面前那个面带微笑的人,“师傅来的可真是时候。”
那人一副少年打扮,看上去似是比墨锦还要年轻许多,开口的声音却像是被岁月磨砺过的一般苍老,“我真是没想到,你还肯叫我一声师傅,虽然多少带了点违心的味道。”
墨锦轻笑,“从前我真心实意地叫,你倒是也从未真心实意地听进去过。”
那人却道,“我当初既是真心也是实意,只不过……”
墨锦趁着他沉默的空挡插口道,“你的心里,只有利益只有长生,根本无处容我。”
那人突然也笑了,“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就是来争论我心里究竟有没有过你?嗯?”他话尾那一个“嗯”字却带了无尽的宠溺,配上那沙哑低沉的嗓音,真是不可不谓之温柔。
墨锦早就看透了他那温柔里所隐藏着的桎梏,他自己也曾差点溺死其中。
“你明知我不愿见你。”
那人突然笑的癫狂起来,“可我想你了!”
墨锦站起身来,转身独留一个背影给他,“我算不出你的因果线。要么你已超脱六道轮回之外,要么,你此生无因无果。总之,莫要再与我有任何纠缠了。”
那人对着晚风明月慵懒地抻了个懒腰,随后对着空茫的墨色夜空兀自笑了一声。“你的占卜术仍是一如既往的准确。”
“占卜只是一种术法,而我所算出来的结果,也不过是因着我这双眼,将尘世看的过于透彻,人生之轨,无外乎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活的最潇洒的,往往都是没有心之人。”
那人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在明着说自己潇洒?”
墨锦望着那微凉的晚风,似是笑了一声,“有的人,无心胜有心。而有的人,有心不如无心。”
那人突然出手,墨色的夜空划过一抹流光,一阵破空声直奔墨锦而去。
“噗!”
流光刺穿了墨锦,在不远处渐渐地暗淡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墨锦的身形像水中的倒影一般虚幻地晃了晃,之后随着流光留下的残影一点一点地破碎掉了。
那人极气愤地“啧”了一下,“少拿分′身糊弄我!”
墨锦早知会有人从中作梗。虽然时雨在梦中所见之人,所视之物皆为虚幻,但那些人与物在因果线上行走的轨迹是真的,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在将来会一一实现。
墨锦发现了时雨梦中所见的“墨锦”为假,所以必然有人在时雨没能看见的时候做了些什么事情,导致时雨身边的墨锦会在某一时间被替换成别人。
一个能将墨锦的一言一行模仿到非本人不可分辨的地步的人,必然是十分熟悉他的人。墨锦自问这几百年来无一人可做到如此地步,因为这几百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独住在镜花阁的。
因此这位特地前来找麻烦的客人,只可能是墨锦百年前的故人。
百年前的那些人,还活着的已寥寥无几,即便活着的,能经得起这番折腾的老骨头也没几个,再加上这人如此明显的恶趣味,想来也只有他那黑心师傅了。
既然已经知道他师傅会来掺一脚,墨锦早早地就留了一手,只用了个幻化出来的□□去见了屋顶上的师傅。
不过值得遗憾的还是没能防住那个定身术,想必是他那师傅早就下手了,时雨醒过来之后根本没留给他足够的时间。
墨锦回到四回居,找到了被于无间安置在一旁的身体,慢慢融了进去,他只要稍微用点手段,这定身术也不是不可解。
时雨算是个刚冒头没几天的小妖怪,修为不高,梦里灭了四回居的火已是大能,如今隔着扇门一点一点浇灭外面的火,倒是有些费力了。外面火势不均,白白浪费了他许多雨水。
而且时雨只有一个人,灭了前门,后窗的火势又漫了进来,去管后窗的,南面又涨了起来,真真是分身乏术。
时雨挫败地将手覆在脸上,闭上了有些酸痛的双目,心下一时满是懊悔。若是他一开始就直接降下一场大雨,即便可能会失去所有修为,可灭了火也是好的。而此时再想降雨铺张地灭火,体力也已经跟不上了,就算耗尽所有修为,他也再降不下一场雨了。
走投无路所带来的绝望,怎么比流血牺牲还要痛苦……
时雨忍不住地捂住脸蹲在地上颤抖,他不解于为何人会有后悔这种情感,为什么选择里会有错误这一说?
明知自己做错了,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一个人懊悔,拼命地想如果自己没这样就好了,可一抬头却发现哪有什么如果,现实还是那样。
该淌的血不会倒流,该断的头不会复原。
拼了命地得来一次重来的机会,却仍是换一种方式输。重复地在同一件事上失望,时雨倒更希望没有重来,在第一次做选择的时候就一头撞死甚至好过于重来时再次跌倒。
火势一点点爬上四回居的窗,时雨浇灭的那一点根本没能改变什么,侵蚀到门窗上着起来的火,甚至比他灭掉的要大的多。
浓烟渐渐被姐妹们发现,一切都回到了梦中的那个原点。四回居里的人们开始不安地踱步,踱步之后是绝望,绝望以后是痛哭……
时雨的眼睛被烟熏的胀痛,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哭了,但他的心,此刻是真的在哀嚎。
如果一切按照梦里的轨迹,最起码,他还能救了恨春,救了痴夏,救了怨秋,救了悯冬和小厮他们。
可为了改变那个悲痛的结局,他却做出了错误的改变,造成了现在一个人都救不了的局面……
他真的很想和那些人一起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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