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浮生若寄》第54章


银翘侧过身,目明如水地看着。
被看得有些尴尬:“唔……其实一直都不大明白,当年怎么看上他的呀?不会只因为他救了罢?”
“雪下昏睡许久,被救起后也久久恢复不了形,也不能动弹,十分憋屈。他守身边觉得无聊,把半山的雪聚一块,拟着的样子堆出一串银凤凰,每日换一批花样,躺着立着的都有,要认哪个最像。他就把那一只化形,扑出去捉雪貂。”银翘说着说着便笑了出来。
这么幼稚的事儿也就那只缺根筋的凤凰能做得出来。听着听着也噗嗤笑出了声,打趣她:“所以因为同情他是个心地良善的智障而产生了母性光辉?”
银翘脸上一抹淡淡酡红,自嘲道:“良善本就不大容易。以前总以为,良善也有良善的缘由。这样头脑简单的良善,是生平头一次见。”
她这一番话明里是为自己的少女心事开脱,字里行间却尽是凄哀。她紫微垣孤苦无依,一个飘摇久了,遇上一个真心实意搏她一笑的便觉得惊喜万分。只可惜少女心扉开得容易。若清醒地想一想,便会知晓,不是所有惊喜,都需要倾付一颗芳心的。
幸好,此刻她的眼神,确已放下了。
心疼银翘,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银翘故作轻松地一笑,胳膊上一握:“小绾,准备什么时候出嫁?”
阴郁尽消,脸上顿时烧得滚烫:“谁说要出嫁了!”
昏暗的光线里藏了双清亮的眼睛,平和中漾了笑意:“这话有听了,怕是会不高兴。”
悲催地埋进素罗缎子的锦被里:“不要提他。”
银翘往身上贴了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用肩膀撞了撞:“闹别扭了?”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是因为?”
“不是。”咕哝着,声音陷被子里,含含糊糊,“……总是不明白他想什么,也摸不清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过去,也猜不透他的现,这样子,又要如何想象未来?”
此话并不作假。白慕为清冷,处世时却每每藏九分露一分,连这么一分都不那么显山露水。惯于糊涂,要生出一颗九曲玲珑心来穿过层峦叠嶂,看透他所思所想,委实不可能。如此一来,对他的心意,便无处安放。
“果真很乎他。”银翘搂了搂的肩膀安慰,像是安抚一只小猫,“记得,还从未对谁动过猜的心思。如今呀,却已经这般自忧自扰。”
最后一句已经算是揶揄了,连尾音都是上扬的。羞愤地挠了她的痒,她神色一顿,立刻还手来寻的胳肢窝,不一会儿就厮打了一块儿。
夜风微凉,窗外寒星熠熠,捧了一轮如雪似霜的明月。银翘久违的笑声不停响耳边,像一串摄魂的迷铃。好似岁月凝滞,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紫烟袅袅,云雾蒸蒸。
时光若能永生停今夜,那该多好。
☆、第四十三章
一次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神仙亦然。
翌日;成功地劝服了银翘;携她跪到凌霄殿前向天君讨一个宽恕。为首的南极长生大帝捋着白须;高深莫测地看着爹爹。爹爹铁面不改,却竟未加阻拦。天君体恤甘愿陪银翘历万世轮回的一片赤诚;为难地踌躇片刻;见爹爹无所表示,便也颁下御令,赦了银翘的死罪。立文官前列的少泽目光敛着隐忧,静静向一笑。
而这一天;白慕没有出现。
久悬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回了地;欢喜地挽着银翘的手走出凌霄殿时,耳畔文武众仙的议论声皆湮灭殿外明媚骄的日光里。御庭里花木斑斓;蝶影翩跹,幽幽浮动的清桂花香盈满鼻间。向银翘绽了个笑,却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事情的顺利程度出乎了的想象。而老天爷向来待不甚亲厚,此处的顺利必然换来别处的不顺利。
想来想去,唯有一事。
接近午时心虚地踱去白慕的住处,果然吃了个闭门羹。洒扫的小仙婢关上门,与道:“上神已回太微垣了。”
愕然。
便只好硬着头皮再去一趟太微垣。摸着素琼林走到正殿,还没进门,就被青缇拦了下来。他一张恭谨的脸绷得甚紧,向行了一礼:“尊上已歇下了,上仙晚些再来罢。”
日上三竿,他又是刚刚回宫,哪里有歇下的道理。看出青缇口中的搪塞,却不好戳穿。他生了气,不愿意见,都不无道理。若今日银翘果真化作飞灰,恐怕的怒气比他只会多不会少。可如今是自作主张去历轮回,便是他要怪自私。此事本来就没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有些失神,讷讷道:“聚灵珠他用了没有?”
“已用过了。”青缇循礼点一点头,神色担忧,“那之后尊上的精神就不太好,昏睡着,没几刻清醒的时候。”
抿紧了唇,从袖中取了个张纸笺塞青缇手里:“偏殿的丹炉里还封着不少菩提叶龙须草,按一兑一的份制成香,殿中熏一熏。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就把这封信给他。”
素华净云,檐瓦绕雾。望了回天,反身走了。
万世轮回说着容易,真的要上轮回台时,心中却是空茫的。
紧握着银翘纤若无骨的手,心里头九曲十八弯地绕。银翘此世依旧降生晋国的琅嬛城,一切从头开始,回到安远郡主芜瑾出嫁前一月。
芜瑾本就是为银翘准备好的一具没有魂魄的凡体,银翘转生到她身上后沿承凡俗记忆,与芜瑾前十几年的样子别无二致。作为顺捎上的拖累,以本体下凡,却十分麻烦。司命星君咬秃了笔杆子,大修了王府上下的记忆,才给安了个庶女的身份。
因是为匡正银翘的命途而去,为防再出茬子,天君开恩,封了的法力,却让留下了做神仙时的记忆。司命叮嘱:“虽然彻底没了法力,却还是得处处留心着。银翘这一世的命劫安淮,必得保住了芜瑾与淮南侯次子的婚事。”
若有所思地颔首答应,目光不知游离到了哪里。
天君领头送行,是天上地下难觅第二回的殊荣。轮回台上红尘昧火烧望了俗世浊烟,混往生之界浸了金光的袅袅云雾里。被烟火迷了眼,眼角酸涩地站高台上俯瞰浩浩荡荡一列送行队伍。少泽紧跟天君后头,目光蒙云烟里看不分明,后头跟着的两列仙僚便很面生。
顾盼寻找,还是没能文武众仙里找到那身泠泠白衣。
他到底还是没有消气。
夺目金光化为束束流火飞散,渐渐收拢。身体像被扯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坠入时空的缝隙里。银翘握了握的手,目光里聚了水泽。她说:“小绾,对不起。”一模一样的句子,却不知歉疚什么。
想,一切都重新开始罢。万世之后,沧海桑田,天地还会不会?还会不会记得呢,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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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作为一个捎带着下凡的陪衬,只需看住正主,自己混吃等死便是。直到被轮回台扔进王府,才知此事险恶,委实不是什么善茬。
因为与银翘降生时,芜瑾正寻死。
一个陈设简单雅致的屋子里现形。芜瑾是当朝六王爷的嫡女,另有一个庶出的妹妹芜萱。瑾为美玉,萱为花草,想也知道这个妹妹不怎么受待见。看这屋子的制式,虽说雅致简洁,但作为王府小姐的闺房还是简陋了些。果然如此。
这厢正打量着芜萱的妆奁,门外慌慌张张扑进来个婢女,俏脸通红:“二小姐!大小姐她,她上吊自尽了!”
适应新生活的进程成功被打断,离家游子未有归期的惆怅像林间雏鸟听了声猎弓劲响,顿时被惊散了九霄云外。难不成这万世,便是亲力亲为一万种死法?甫一附身便缢死,这也忒省事。
司命的嘱咐响耳边:“银翘这一世的命劫安淮,必得保住了芜瑾与淮南侯次子的婚事。”
都要死了,还怎么嫁!
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拍了拍婢女抽抽搭搭的肩:“快,带去看看。”
急匆匆奔进另一个院落,正门开着的房内果然围了不少,婢女家仆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一身绫罗云锦的贵妇绣帕掩口,眼眶通红,正抽噎着,想必就是芜瑾她的娘亲,六王妃。地上躺了个红裙的美儿,气息微弱,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银翘素净,美得不扎眼,芜瑾的面容却要娇艳许多,一看就是个不让省心的。
疾走的步子一停,拉过那位婢女的袖管,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她叫什么名字,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小姐为何要自尽?”
那婢女俏脸一白,眼睛睖睁得浑圆:“不是二小姐向王爷揭发,说大小姐与私通么?!”
“……”两眼一黑,刚下凡就摊上这么个恶毒事。司命他平日没少收的好处,居然给写了这么个狗血淋漓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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