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总在欺负我》第78章


子煦将子昊从床榻上拉起,匆忙收拾过,再次跨马上路。在凤州守城侍卫护送下奔出几十里地。
守城侍卫在凤州地界边拜别皇子,返身回程,他们回程的终点,已是一片炼狱,子煦看到耀眼火光,知道攻城的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凤州防守尉面对敌军,一直强硬地不肯交出两位皇子,于是对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俩还在城中,毫不留情地发起猛攻。
“殿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史都尉凑在子煦身边低声劝道。
点点头,挥下马鞭,将深陷烈火的凤州抛在身后,一如前一天将深陷烈火的皇城抛在身后,这些都是为了他而死的人。
昼伏夜出,一座座城池往西南赶,大多数时候隐姓埋名,却不妨碍身后追兵一路厮杀。子煦已经没有功夫去想被杀的无辜人。
渐渐的,能从路人的交谈中听得一些好消息,越阳王的西北军从五军镇南下,一路攻下十二座城池,与摄政王麾下的军队在雁门关外对峙;西南侯王的游骑军则快马加鞭北上,已经近在咫尺。摄政王谋划的时间长,所以开局得胜,但逐渐显出疲态,而越阳王和西南侯王,虽然势力都在偏远之地,却掌控着广阔的土地和人数众多的子民,稳住脚跟反扑的气势非常之猛。
出发前,子昊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这一路上担惊受怕、时不时风餐露宿,子煦偶尔几次仔细看看自己的弟弟,又黑又瘦,一个恍惚,简直不认得他。
子煦也疲惫至极,只想着,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只为他们俩能活着到西南,若是死在半路上,岂不白费?
一支箭从背后贴着他的耳朵飞过,身后有呻/吟倒地的声响,勒马回头,几十个轻装骑兵,手持长弓,距离他们几百米开外,前一排的射出弓箭后即刻被后排超越,于是箭雨不间断地朝他们飞来,他们却伤不了这些人半分,只能快马加鞭地往前赶。
身后的侍卫众星拱月般将两位皇子挡在身前,然而子煦不用回头,也知道本就二十来人的护卫队,倒下得越来越多。
“殿下,昨夜收到消息,游骑军的先锋距我们只有几里地了,你们快去。”史都尉说完这句话,猛地一扯缰绳,转过身来,带着剩余的侍卫直面弓箭手们冲去。
子煦咬紧牙,冲子昊道:“跟紧我。”他的指节捏得已经没有知觉,几百米的距离,他知道史都尉来不及冲到弓箭手跟前就会被射杀。
眼前出现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子,红底黑字“宁”,是娘亲的族姓。
重装骑兵奔腾而过,有一队将兄弟二人团团围住,继续前行。剩余的直奔向穷追不舍的弓箭手,厚厚的盾牌架在身前,步步推进,直逼到弓箭手跟前,摄政王派出的这些弓箭手,他们没有盾牌,甚至没有铠甲,只为更快地赶上两位皇子,这会儿在长矛下瞬间被捅得千疮百孔。
作为西南侯王的外孙,子煦十七年来,头一次看到西南的军帐,心绪万千。
中军大将拜在他跟前,报上自己的名讳,居然是他的舅舅,立即下马,两人抱在一起,子昊挤了进来,没了嚎啕的力气,只小声啜泣。
“两个孩子受苦了。”舅舅将他们引进大帐中,早已备好的酒菜端上来,热气腾腾,泛着久违的家的气息。
子昊抓起一块猪蹄膀,狼吞虎咽,好几次翻着白眼儿,吓得侍卫赶忙抚胸的抚胸、递水的递水。子煦带着心酸笑了笑,走出大帐,营地正中的开阔草场上,整齐地排列着牺牲侍卫的遗体,史都尉脸上的血污已洗净,躺在地上,一脸安详。
“小时候,我们一起习武。”舅舅不知何时也从帐中走出,立在子煦边上,“他离开故土十八年,终于回来了。”一时居然哽咽,握住子煦的手臂,“他们都心甘情愿为你死,你是我们宁家的希望。”
子煦点头,默默看史都尉他们被埋入林中的土坑,继而被竖上墓碑,这些为他牺牲的人,他全都记得,这些性命,摄政王、皇后、还有早已坐在沾满鲜血的皇位上的皇兄,都要付出代价。
夜深人静时,子煦立在自己军帐外,看四周围守卫的火把,无比踏实,已经多少天,没有这样安心过了。他走回帐中,提笔写下短短的字条,让侍卫拿来早些时候从越阳王府中运来的信鸽,温热的躯体握在掌心的感觉,似曾相识,一抬手,“扑棱棱”直上天空,头也不回地沿来时的路飞去。
这一夜,没有惊醒,睡得格外沉,然而,是个让人沉闷的梦。梦境中,清澈的河流边,望不到边的芦苇滩,开出形如雀尾色似白雪的荻花,面前一个白衣女子,捂着左胸,跪在面前,她抬头仰望,气若游丝:“子煦,很疼,很疼,我的心,你欠我,一颗心。”浓稠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捂着胸的左手指尖涌出同样的鲜血,她的白衣顷刻间成了血衣,鲜血像无穷无尽般,染红她身下的芦花,染红了河水,满眼都是红色,她姣好的面容,也一点点沾上血迹,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双晶亮的眼睛却始终大张,望向他。
醒来时,发觉自己安好地躺在整洁的床榻上,外头天光大亮。记起要在此地驻扎两天才启程,子煦缓了缓梦中僵硬的身躯,走出军帐。大营方圆五里都是兵士戒备的区域,他缓步踱进树林中,西南地的树同京城很是不同,枝枝蔓蔓弯弯曲曲,看似柔软却遮天蔽日直冲云霄。
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的清新,树木的气息,同终日笼在皇城上空的尘土、脂粉、火/药的气息完全不同,这就是今后他要长住的地方了,满身闲散,这就是西南。
眼前突然出现一团赤红,还在颤动。几步踱上前,居然是只小小的赤狐,它的腿被箭射中。
子煦环顾四周,没有狩猎的兵士。难不成它自己踩在遗落林间的箭矢上了,那可真够笨的。
从前在京郊狩猎时,箭无虚发,不曾生出过怜悯;但经历了九死一生,他突然对眼前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狐狸生出点儿惺惺相惜的意味来,在草地上坐下,将它抱在怀里,试探地摸了摸箭翎,它疼得龇牙咧嘴,却很懂事,没有咬他,于是子煦放心地用力一拔,撕一截衣裳下摆,替它扎好,放在地上。
不知是太疼还是被吓着,小狐狸伏在他腿边,他用手抚了许多下,圆毛甚是柔软。小狐狸终于站起身,跑出去几十步,回头望向他,晶亮的眼睛似乎有灵性,继而往树林深处走去。
☆、韬光养晦(一)
回宁侯府的路比想象中的远,山高水长,翻越重重峻岭,终于在转过一片雾气之后,看到群山之间有一块方圆几百里的平原,四通八达的道路,整齐的屋舍,以及迎着朝阳烨烨生辉的高阁。
“那就是锦城了。”一旁的舅舅用马鞭指给子煦看。不消说,锦城当中最为巍峨的便是镇南宁侯府。
看似近在咫尺,转下山去已近傍晚,锦城门打开,百姓夹道欢迎,和匆匆逃出京城的狼狈截然不同。
子煦拿出在京城时的气度,仿佛这一路的生与死、恐惧彷徨都不存在,双眼平视,柔和地转头四处张望,冲满城的百姓笑,然而锐利的目光瞟到四周人群中,面不带笑的看客,是几个精壮的中年男子,和他双目相触的瞬间,杀气四起,没多久就消失在人潮当中。
宁侯府堂上,一脸威严的是子煦的外公,行完礼后,他从座上走下来,拉住子煦和子昊的手,一扫方才的威仪,变成个老泪纵横的老人。
后院当中,又见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知道是外婆没错了,她早已经哭得躺在床榻上,旁边一群女人围着,都是家人,子煦一一见过。
宁侯只有一儿一女,对女儿甚是疼爱,当初远嫁京城已是不舍,如今惨死皇后一伙之手,更是心中气难平。
镇南宁侯虽然名震西南,家中却人丁不兴旺,舅舅只有一个嫡子,宁卿远,另外妾室所生的女儿倒有三个。卿远和子煦同岁,已经封了子爵,二人自出生起,天各一方,却一见如故。
宁侯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子孙满堂的热闹,把几个孙女都接到府里同住,于是那些个妾室们也都喜欢往她跟前凑。子昊年岁尚小,也被外婆留在了宁侯府。子煦已经长大,再留在府里不合适,他来得突然,宁侯特特为他造的皇子府还没有竣工,卿远邀他暂居子爵府。
短短时日里,子昊失去父皇母妃,一路上担惊受怕,依赖子煦得紧,天色渐晚,看他要走,很是不舍,可那几个表姐妹长得不输皇城最漂亮的公主们,都喜欢子昊喜欢得紧,把他哄得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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