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相许》第6章


谢观今晚第一次被人夸,讶然抬眼望去。
“身为女性,那种场合下你能仗义出手,我很钦佩……但作为投资商,我不认为你做了一件对的事。没有哪家公司敢用一个在酒局上打投资商的艺人,这会毁了你的前途。”
谢观态度郑重下来,点头道:“我知道。”
“但聂总,在艺人之前,我首先是个男人,不能见死不救。”他朝聂总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谢谢您的好意。”
聂总抿紧嘴唇,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张总是个记仇的人,事后肯定要为难你。这件事上我帮不了你,但也不是死路一条。你如果能在那位面前说上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谢观:“谁?”
聂总的视线越过车窗,落在他身后灯火通明的蓝越俱乐部:“听说过恒瑞集团吗?刚才问你名字那位就是现任霍家掌门人,霍明钧霍先生。蓝越俱乐部的老板霍至宽是他弟弟。你要是还想在这行继续做下去,就得找个比张总更大的靠山。”
第5章 解约
当夜,王哲先行离开,谢观并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怒火。但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压得越久,后果越严重。悬在头顶的鞋子最终会掉下来,区别只在于早死晚死罢了。
第二天一早公司的电话打过来时,谢观正和王若伦曲杰一起吃早饭。这两人今天下午就要进组,谢观一夜失眠,索性早早爬起来做了一桌子菜,把打着呵欠出房门的王若伦吓得又倒回去,躺在床上重新睁了一次眼,才不敢置信地在桌前坐下:“今儿是什么日子?”
谢观倒了一杯咖啡慢慢喝着:“太阳打你被窝里升起来的日子。”
他平静地听完那通电话,对王若伦和曲杰道:“我上午得去公司,中午可能来不及回来送你们俩了。”
“没事,你忙你的,”王若伦摆手道,“我俩有这顿饭就够了。”
谢观笑起来,轻松愉快似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心里装着多少沉重的情绪。他握着手机站起来:“我先去换衣服,吃完记得洗碗,别偷懒。”
“知道了知道了,”王若伦以手掩面,“求你快走吧。”
他们见面的地点在王哲的办公室,除了经纪人外,副总姚婧,艺人总监和法务也在。谢观一进门,好几双眼睛立刻牢牢地黏在了他身上。目光中好奇掺杂着恼怒,都不是什么善意神色。
大概是因为公司从没出过像他这么多管闲事且胆大包天的艺人,简直是模范版的上赶着找死。
谢观挨个跟他们问好,没人让他落座,他便袖手站在王哲办公桌旁边。面上宠辱不惊,看上去规矩得不得了。
姚婧打量着他,好生体会了一番何谓“会咬人的狗不叫”。待气氛凝重得差不多了,她才悠悠开口:“谢观是吧,昨晚的事我听王哲说了。”
“张总是我们的重要合作方,这一点经纪人也跟你再三强调过。你因为一点小纠纷就意气用事,跟张总大打出手。你眼里还有公司吗?”
谢观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打算来的,几句重话他还忍得住,没有自辩,顺着姚婧的意思道:“抱歉。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行事冲动。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我很抱歉。公司有任何处罚,我都接受。”
姚婧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将一纸行政文件递到他眼前,语带不满:“现在道歉也晚了,闯祸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公司会因为你的冲动被搞得一团乱?我没空在这跟你说场面话,当务之急是及时止损,处理好后续问题。昨晚公司高层连夜开会,一致认为你不适合在继续留在星辉发展。所以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跟你谈一下解约。”
谢观心中骤然一沉。脚下地面好像忽然消失了,下坠的失重感刹那间占据了全部知觉。他的身体原地晃了一下,像是要倒,可很快又站直了,脸上的空茫神色散去,仍是平静的样子:“好,您说。”
王哲默默地推过两份合同,一份是他进公司的演艺合同,一份是解约合同。
谢观学历只到高中,文化水平非常一般,看剧本还行,碰上这种全是专业术语的就抓瞎。他耐着性子看了个开头,就把合同放下了,对一旁安静如鸡的法务道:“麻烦你挑重点,给我解释一下解约条款。”
他这么说是为了不露怯,免得别人欺负他看不懂合同做手脚。法务做贼心虚,以为他这是兴师问罪,下意识地把合同里对他不利的条款挑了出来:“谢先生,是这样,原本你跟公司的合同是明年8月到期,现在公司决定提前解约。因为你是过错方,所以公司不会付给你违约金和任何赔偿。”
“而且,”法务为难地望了他一眼,“由于你的行为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所以公司要扣掉你半年、也就是今年1月到6月的片酬。”
谢观的表情像是被人背后捅了一刀。
他双颊上的血色尽数褪成苍白,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紧握成拳,目光陡然阴鸷下来。
姚副总和王哲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上靠了靠,仿佛面前是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野兽。
谢观轻而森冷地说:“去你妈的重大损失。”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你我心里都清楚。别欺人太甚,也别当我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想让我卷铺盖滚蛋,先把你们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再来说话。”他屈起手指在办公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否则横竖都是走投无路,我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到时候,咱们看谁命硬。”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时间,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谢观成功镇住了这群王八蛋,唇角挂起个乖戾森然的微笑,无声地做了个“走着瞧”的口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背景音效是一声震天响的摔门。
恒瑞集团大楼27层董事长办公室,霍明钧打开邮箱,点开了助理传给他的调查报告。
谢观,男,1992年5月4日出生于S省孟门县。父谢廷芳,农民,母赵杏儿,早逝。
鼠标滚轮滑动,大段文字从屏幕上掠过,为数不多的几张旧照片上人脸模糊,那其中并没有他熟悉的面容。
不用再看下去,他已经明白这又是一场徒劳无功的痴心妄想。
霍明钧每年八月都会去H省的一座坟墓祭拜。他早该接受这个事实,再多的追悔和不敢置信在一抔黄土前都是枉然。死去的人永远长眠在冰冷的地下,倘若有灵魂可以转世,现在说不定都能下地打酱油了。
逝者已矣,可时隔多年,生者依旧不能释怀。
摆在桌面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正巧,霍至宽在电话里说的也是谢观的事:“……听说跟公司谈崩了,张和山当时看在您的面子上没和他计较,现在卯足了劲要整他……封杀肯定是没跑了。怎么办,要管吗?”
希望落空带来的疲惫和无力感令他对“谢观”两个字生出了毫无道理的厌倦,霍明钧捏了捏鼻梁,说:“别管了,我认错人了。”
一个星期之后,谢观再次被王哲叫到公司。对方的态度依旧冷淡,但新版的解约合同中删去了扣除片酬的条款。双方已经撕破了脸,谢观清楚星辉容不下他,或许之前扬言要扣片酬只是为最后这个结果做铺垫。他心中暗自冷笑,这些人自己一身脏不算,还要把别人想的跟他们一样脏。有这么一群高管们忠心耿耿地拖后腿,星辉想不开倒车都难。
转念一想,他得罪了投资商,又被老东家当个祸害似的赶出来,处境实在不比星辉好到哪里去。
可日子要过,戏还要演。谢观退掉宿舍,找了个小出租屋落脚,清点完手头所有的存款,盘腿坐在老旧双人床上深沉地思考未来。某个瞬间,聂总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的长相顶多算清俊,绝对谈不上“雌雄莫辨的美貌”,离“身娇体软”差了从地球到月球那么远。
谢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肌,觉得还是把“找个靠山”这个想法跟垃圾一起打包扔了比较实际。
做人就该从一而终。他当初既然拼着得罪张总也不向潜规则低头,现在再想抱大腿找靠山,无异于大巴掌自抽耳光——早知如此,何必急着立牌坊呢。
小时候学的课文里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哪怕吃苦,内心的也是满足的。但现实生活的残酷之处在于,“不合时宜”的坚持使他落进更为艰难、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唯一的安慰是“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
人毕竟生活在物质世界,不是靠冥想就能活着。
谢观这些年不红,片酬很低,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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