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程久如许》第19章


程汶仰头看着他,那姿态几近虔诚。三十二岁的文学系讲师有着消瘦优美的下颚线条,充满温柔的目光像是神话中俯瞰一切的神祇,让人忍不住疯狂地膜拜。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呐喊着,知道有些事情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在他的心里是这样。
陆江燃忽然缩回手,想了想却又将手心张开重新递给他:“快起来,越说越疯了。把东西提上。”
程汶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他的手冰凉,自己的手却火热,隐约有些出汗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刚才手背若有似无的一触,他现在就连脸颊上被触碰的地方也火辣辣的。
他乖乖将地上的购物袋全部提起,陆江燃却劈手夺过他右手上的两个袋子:“你手腕还疼,我来吧。”
不待他反对,陆江燃已经双手提得满满当当地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了:“听你这么说说话真好。”
程汶明白他的意思。
有时候自己这一辈子经历过的酸甜苦辣,真要拿出来说,别人愿意不愿意听、在不在意暂且不提,光是自己就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遍。原以为早已深藏心底的伤口一旦撕扯开来又是血淋淋的一片,仿佛再经历一遍当年的苦痛和彷徨。
所以与其把自己的真心剖给不在意的人看,还是宁愿别人不懂得的好。
所以如果有人愿意和你倾诉这样的经历,那真是比任何故事和表白都来得动人。
程汶望着陆江燃并不宽阔的脊背,喃喃了一句:“因为你不是别人。”
两人回到家,十二点的钟声早已敲过。在家门口把好不容易提回来的东西用袋子分别装好了,各自打开自家大门。
富贵欢快地吠叫着从1302冲出来,送给他俩一人一个热情的蹭腿拥抱,高兴得不住地流着哈喇子。
程汶左手提起自己的那袋东西、右手捞起富贵,就听见陆江燃小声说了一句“圣诞快乐”。
他赶紧抬头回了一句:“圣诞快乐,陆老师!”
陆江燃靠着门框站着,修长的身材包裹在剪裁合体的银灰色格纹大衣里,柔软的羊绒围巾贴着下颌,非但没有显得臃肿累赘,反而衬托得他的脖颈更加纤长优美。
因为身高差,他在看向程汶的时候不得不微微仰起脸,英俊的脸上是他惯有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略显汗湿的头发覆在光洁的额上,好看的薄唇带着柔和的弧度,好像在等待一个吻。
由于工作的缘故,程汶看过数不清的美人,有男有女、有长有少、有阴柔有阳刚,可他偏偏就是觉得,这个住在他家隔壁的大学教师,拥有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
如果可以亲一亲他,就好了……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散了程汶心中的联翩浮想。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猛地把富贵扔下地,摸出手机接起来。电话那头原来是安琪她们几个,告诉他花马坊的场子总算是平安散了,庄盈盈等人也早就各自回了家。待敷衍几句之后将电话挂断,陆江燃已经默默提起东西回去了。
程汶脸红心跳地盯着1301的门牌看了几秒钟,转身招呼富贵回家。
第二十四章 我也不是别人
就这样过了一段平平淡淡的日子,学期也正式进入了考试周。陆江燃早晨去图书馆借了些资料,中午陪窦吟中在食堂吃了午饭,一起去听研究生课程的结课汇报。
程汶隔天去市中心面试,接下了一个饮料厂家的平面广告,一直忙到深夜才回。这日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本想着先吃些点心,等陆江燃回家一起共进晚餐的。
可这一天下午不知怎么了,整个楼道和天井里寂静无声,陆江燃一直没有回来。
他一个人瘫在沙发上玩手机,颇觉得无趣,于是干脆脱了外套伏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富贵见他运动也来了劲,摇晃着尾巴围着他绕来绕去,还翻过肚皮躺在他双臂之间。程汶简直哭笑不得,做了百十来下,干脆站起身把它抄在手里当成哑铃来举。这小土狗长得极快,只不过到家一个月左右时间,已经长成了原来的两倍大,皮毛油光水滑,约莫有十七八斤的分量,饶是程汶常年锻炼,单手举起它来也有些吃力。
一人一狗嬉闹了一阵,富贵这小家伙兴许是觉得肚子饿了,一溜烟奔到自己的食盆前,理直气壮地冲着主人叫唤。程汶替它添上了清水和狗粮,眼见它埋着脑袋吃得欢畅,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洗了洗手,找了一包梳打饼干拆开来吃。
直到六点多,他几乎把整包饼干都给吃完了,对面1301才依稀有人声传来。
听到声音,富贵的两只小耳朵“腾”地一下就竖了起来,扑到门口嗷嗷地叫着。它也知道,陆江燃一回家,主人就可以带着它出去散步遛弯了。
程汶闻声也立刻站起身,奔到门口打开了门,嘴里含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吐槽道:“才回来?饿死我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陆江燃,而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眉眼间透着忧国忧民的深沉。瞧见对面一人一狗大呼小叫着蹿出门来,此人倒是吓了一跳:“你……你好……陆江燃陆老师是住这里吗?”
“你好。”程汶嘴上客气,两只眼睛却警惕地盯着他,“您哪位?”
富贵看见主人的表情不善,自然也狗仗人势地汪汪汪叫着,意图震慑对方。
那人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弯下腰,极其自然地伸手朝富贵脑门上呼了一把,连连称赞:“呀,这还有只小狗呢!瞧瞧,你可真是个小可爱啊!”
富贵被他一摸,整个狗都凌乱了。它疑惑地仰脸望望那仿佛是莫名其妙从地缝里蹦出来的人,又望望程汶,龇起牙来低声“呜呜”着。
“欸,真乖!”那人像是意识不到它的不满,欢快地答应着,又狠狠摸了摸它。
程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制止道:“喂!”
“啊,对不起,因为我家也养狗——你好,我叫汤子铭。”那人讪讪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出手来和他握手,“S大文学系的,我是小陆老师的同事。”
“哦,陆老师不在家,您还是下回来吧。”听说是陆江燃的同事,程汶心里再不爽也只能咧嘴露出了英俊纯良的笑容,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汤子铭挥了挥手上的钥匙:“我知道,他让我替他拿点东西,我拿了就走。”
“哦?”见他手上拿的确实是陆江燃的钥匙,程汶不禁感到莫名心慌起来,“怎么回事?陆老师出什么事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抢过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了1301的门。
门刚隙开一条缝,富贵早已一溜烟地钻了进去。汤子铭跟着他进门,吞吞吐吐地道:“呃,就是他的医保卡,他说了在茶几的抽屉里。还顺便拿身衣服。”
“陆老师生病了?”程汶一皱眉,按着对方的吩咐打开茶几的抽屉,果然找到了医保卡。
顺手把卡塞在牛仔裤兜里,他又拉开移门,快步走到阳台上。正巧晾衣杆上挂着前几天晾上去的衣物,摸着已经干透。
他也不知道该拿多少,索性一股脑抱了进来,放在茶几上开始一件一件地叠。
程汶做家务是一把好手,叠衣服不仅速度很快,而且边角整齐挺括,让邋里邋遢的大学老师汤子铭看得叹为观止,几乎以为陆江燃请了个小保姆在家。
“汤老师!”他简直对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无语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汤老师?我问你话呢,陆江燃老师他是不是生病了?现在怎么样?”
“哦,哦,应该没啥大事。”汤子铭回过神来,“教室里发生了一点意外,陆老师受了伤。刚才已经送去医院了。”
“意外?什么意外?学校里怎么会出意外的?”
当时比较文学方向的研究生正在中文系大楼的二楼会议室里轮流发表结课论文,陆江燃陪着窦吟中坐在会议室的后部靠窗的地方,一面观摩、一面打分。
课程汇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不知为何,临街的一扇窗玻璃突然被外部飞来的不知名物体砸到,碎玻璃纷纷朝室内飞进来。
陆江燃推了窦老一把,自己却躲避不及,被尖锐的玻璃碎屑直接扎进了后背。
当时室内开着空调,温度很高,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当场血流如注。
师生们顿时乱作一团,有学生跑去教务办公室喊人,汤子铭立刻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另有一个女老师陪着受惊的窦老回家去等消息。
程汶听他描述了意外发生的经过,没有做什么评论,只是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无纺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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