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恐惧》第20章


陈束挨着周叙,觉得周叙的体温比自己还低,真诚发问:“你不冷吗?”
他们把毛巾搭在架子上,摸着石青苔滑进温泉池。热流环拱,舒服得让人直想呼出一口浊气。
“我有时会去冬泳。”周叙靠着池壁回答。
陈束整个人都埋进温热的泉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被水下呼气产生的气泡溅得睁不开。他摸着池壁滑溜溜的卵石,半浮半游挪到周叙身边。
“……”陈束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被烫红的脸,“真的假的?冬泳啊,真有毅力。”
“学校的游泳课程,没有恒温泳池。”
陈束愣了几秒,哈哈大笑。
周叙也笑,唇角仿佛被氤氲的水汽蒸得柔和。
小叶榕密实的林缘线将朔风阻隔在外,也将偷窥的视线阻隔在外。水雾浮动的温泉池里,陈束放松地仰面靠着卵石,和周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多数时候是陈束给周叙讲他从小到大的演艺经历。陈束的第一个角色是古装剧中的小学徒,当时他还在上小学,陪班里的朋友去试戏,导演要求表演送别亲人的场景,最后哭得涕泪横流难舍难分的朋友没选上,倒看上了眉清目秀的小陈束。
周叙说他是在自夸为天生演员。陈束大言不惭,我在表演方面的成绩就和周老师在心理学的成绩一样好。
但周叙直到高考结束填报志愿前都没想过自己会修读心理学专业。
“现在想来,可能也有母亲的影响。我后来回想起小时候母亲阴晴不定的情绪,才知道那是她在和抑郁症作斗争。当时我什么都没能为她做,选择心理专业,可能是一种补偿心态吧。”
周叙隐在雾气后的面孔模糊不清。
陈束问:“那你母亲当时看过心理医生吗?”
“看过,”周叙说,“我找我爸要到了那个医生的名片。但那家诊所已经搬走了,电话也换了,早就联系不上。”
推理综艺剧本里的那个心理医生,还被周叙列为谋杀嫌疑犯之一。
陈束泡在热池里的手动了动,掬起一捧水,把冰凉的脸埋进去,让被冻僵的大脑活泛起来:“周老师,你还真是座行走的人形冰山,你周围的水温都要低一点!”
雕塑一样沉默在水雾背后的周叙转过脑袋看着陈束。
“昨天我去文东咨询遇见曹医生,他跟我说,周叙在H大心理学院是一朵远近闻名的高岭之花,大家都是有攀折的心没靠近的胆,真是这样吗?”陈束开玩笑似地撞了下周叙的肩膀。
周叙的肩膀也很凉,大概是暴露在水面外的缘故。
雾气聚成水珠的漩涡,忽一下散开。周叙琥珀色的瞳孔里隐隐带着笑意。
或许是热气蒸得人头脑发昏,或许是池边一丛丛蓝紫色迷迭香散发着不真实的气息,林冠间泄出的天光显得模糊而遥远,心脏在耳鼓里清晰跳动,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朦胧间。陈束温热的掌心贴上周叙肩膀。
“还有你那天在片场,问我和辛洪的关系,”陈束按着周叙的肩膀靠上去,“你为什么要那样问,你是怎么看出的?是因为你也是……一样的人吗?”陈束白皙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浮现红晕。
靠得太近了。陈束清晰地看见笑意在周叙眼里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叙冷冷和他对视,眼中有着更为深刻、不易被察觉的名为厌恶的情绪。
陈束心底一凉,还没来得及退开,忽然周叙一伸手——哗啦,陈束被重重推进池底。
丁阑从更衣间出来,还是穿的运动套装,长发高高盘起显得很精神,露出一截微红的脖颈,脸蛋也是红润的,害羞地听助理和经纪人夸奖自己的身材。
“你最近的饮食控制得很好,就这个程度不用再减了,超级上镜。”占姐掐了把丁阑的细腰。
助理小姑娘星星眼:“我超羡慕阑阑姐的天鹅颈,皮肤也好棒,又白又嫩!”
丁阑更不好意思了,三个女人笑笑闹闹走进前厅。
一个高个年轻人在前厅收拾泳裤。
占姐不认识,但知道今天来温泉山庄的都是丁阑邀请的朋友:“……这位是?”
丁阑介绍:“这是心理学院的周老师,陈哥的朋友,之前也帮过我的忙。上次真的谢谢你了,周老师。”丁阑环顾空无一人的大厅,问:“咦,你不是和陈哥一起的吗?”
年轻人收拾好背包,没有答话。
座屏后男更衣间的方向绕出来两个人。小彭举着张毛巾给他陈哥擦头发,一边抱怨:“更衣室的吹风机怎么是坏的啊,哥你这个天湿着头发出去,不会感冒吧!”
陈束裹在炭黑的羽绒服里,脸色显得格外白,不像是才泡了汤出来,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脸侧,神情冰冷。
占姐的音调又高又尖:“哎呀陈束,你这是洗了个澡吗,怎么把头发也打湿了?”
陈束抬手接过毛巾,随便把湿发扒拉成能见人造型,对占姐和丁阑道:“我先回去吹头了。”一句话说完也听不出声音里有什么起伏。不等回应就带着小彭离开了。
占姐和丁阑面面相觑。
那年轻人收拾好背包,也一言不发地走了。
“什么情况?”占姐莫名其妙。
丁阑也困惑地耸耸肩。
周叙回到家放下背包,觉得有点累。
这是因为持续浸泡在高温环境里,全身血管扩张后引起重要器官缺血缺氧所致,他想。和陈束一点关系也没有。
睡一觉就好了,希望这时候不要有别的事来烦他。
周叙到卫生间清洗泳裤,水管里冰冷的水落在他手背上,骤然一阵寒意,让他想起陈束从池底扑腾起来后难以置信的眼神。但想起陈束又让他生理性反感。
等水温转暖的时间里,他不可遏制地在反感与后悔间反复被撕扯。想要放下手中一切琐事钻进被窝里睡一觉,等到第二天早上,周叙还是原来的周叙,对所有人都冷淡疏远,波澜不惊地继续一个人的生活。
最后是手机来电拯救了他。
老板不是白叫的。即使在这样的周末,项教授还是要来烦他。
最初是说邬先生的事,项教授已经亲自说服了自己的搭档参与演出。这很好。然后是说黄导的事,项教授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甩了一件差事给弟子,询问他和黄导的合作情况如何。
“我听老黄说,你在给一个小演员上心理课?”项教授表示意外,“你倒是很少愿意接这样的委托。”
周叙做好浸泡工作,擦净手,取下颈窝里的手机:“老师,那个演员觉得我母亲当年的死是被人教唆的,他让我觉得母亲从来没有抛弃过我。”周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从本科生时期周叙就跟着项教授做课题,教授对他而言如师如父,可以交流学术也可以分享困扰。项教授知道周叙的心病,沉默几秒,说:“你现在已经可以直面过去了吗?”
周叙没有说话。
“正好我最近事比较少,”项教授体谅他,“那个小演员后续还需要什么帮助,直接让他来找我吧。”
周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滴水沿着陶瓷盆壁滑落进出水口,带着他的心情持续坠落到下一个拐点。
“周叙?”教授催促。
在周叙不断被撕扯的、充溢着矛盾的心底,浮现陈束被水痕浸透的冷白面孔。
“好的,”周叙说,“我会通知他。”
“我正式通知你,陈束,”黄导严厉道,“下一条要再拍不好,你就去给我休息几分钟找找感觉。”
狭小的办公室布景里,连工作人员说话的声音都被小心放轻了,焦煜廷坐在监视器后笑,身边是神情严肃的导演。
辛洪穿着张博斯的制式西装,手里一叠道具邀请函,低头漫不经心地翻看。
陈束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有一层粉饰苍白的腮红,说话都带着鼻音:“……再试试吧。”
这一场拍的是当初试戏的内容,张博斯安排许南竹给军官富贾送晚宴邀请函,许南竹借机反撩上司。陈束之所以被一锤定音饰演许南竹,就是因为辛洪的张博斯给了他面子,愿意倾顾他这朵花。
但陈束今天的表现很不合格,黄导评价,没有即将开始恋情的紧张试探,反而有种分手后再见面的尴尬。
“归零三十场一镜四次,Action。”
张博斯将一叠邀请函放在许南竹桌上:“后天晚会的邀请函,给你个派送的任务。”
许南竹把邀请函拨到自己眼前,一张张翻看:“会津路……鼓楼路……这都城南城北了,这么远,叫我一个人送啊。”
辛洪松松领结,叹了口气。
陈束抬起眼睛看着他。
“像在念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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