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心》第103章


僵在了脸上。
他不由反问:“在你眼中,以为是我派他去的?”
他骤然敛了笑容,连笙方才感到一丝不对。心下登时有些懊丧,意识到是自己急了。
许是自己冤枉了他,长青被派去兖州,或许并非长恭的主意。然而她低了低头正要道歉问清缘由,却不防在这个当口,听见身后一声:“卫将军——”
她话被打断,回头就见少阳身旁婢女匆匆奔来,怀里抱着一件披衣,向长恭道:“公主前日不慎弄破了将军的衣裳,回去后业已补好了,本要送去军中还与将军的,方巧今日听说将军来了府上,赶紧便着奴婢送了来。”
她将衣裳递与长恭:“卫将军看看,可是完好如新?”
前日长恭于豫王书房议事,正赶上少阳提了食盒过去,少阳一时不慎,教食盒上的一点钉头钩破了他的披衣。长恭本意无碍的,只因少阳过意不去,坚持要补,才将衣裳留给了她。若是不提,都要忘了这档子事了,没成想会在这个当口送了来。
那婢女托着衣裳,长恭自然是要接过,顺道便谢了少阳几句,托婢女代为转达。打发了婢女走后,又回头来盯紧了连笙,却不想这一回头,却见连笙脸色不好。
比之先前怒气冲冲的模样,更不好了。
一双杏眼沉沉地黯了下去,连带面上亦是现出并无生气的土色来。
她答说:“是,我正是以为是你派他去的。你既派兄长前往兖州疫病凶险之地,干脆连我也一并派去好了!我不可能见他一人这样涉险。”
连笙心中一时气恼,毫无理智地脱口而出。
一番话毕,不想却见长恭神色骤变。
“你怎会如此想我。”
他厉声质问,连笙面上隐有怒色,只沉默不语。
“你若当真这样想去,那你就去好了。”他说着又冷不丁将手中衣物药材通通往连笙怀里一塞,扭头便走。
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是怎么了,像是吃了□□一般一点就着,过去那个万事皆埋在心里、天大怒火也能隐忍不发的卫长恭,竟像是上辈子的事。
长恭一面暗自咬牙,一面气冲冲地走了,徒留下一张低头冷漠又隐隐带火的背影。
待他走远后,连笙方才两臂一松,垮下肩来。
当她见到少阳婢女手中那件披衣的当下,心里也不知怎的,竟会蹿起莫名的妒意来。想到长恭忙得昏天黑地,连来见她一面的空闲也抽不出来,倒与少阳有约,于是这股子妒意刹那间又生起火来。妒火熊熊,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清醒意识也吞尽了。
自己脱口而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只怕事后想来都要悔得咬舌。
可直到眼下长恭负气而走,心底里生出的丝丝不舍,才又将连笙从那醋坛子里捞起来。沥干了周身醋味,于是心头刹那又起一点后悔,一点懊丧。毕竟一切也只不过自己胡思乱想而已,少阳不曾坦露过什么,长恭更是无从说起。
偏偏却是连笙,心上成结了。
从在少阳身上隐约见到旧时自己的那一刻起,便打在心里的结。她坦白承认,不能说是不羡慕的。但见少阳,便觉她与过去的她一样,有挥洒不尽的热情,仿佛永不必谙于世事的诚挚,她以为长恭应当也在意的这些,她却已然不复当初了。
心中伤感顿起,不觉为何竟生出一种少阳将要取而代之的悲观情绪来。
于是垂头丧气,也打不起精神了,抱着那堆药材与衣物迈进长青的院子。
长青正在屋中收拾行装,见她进门,一副挫败至极的模样,方要开口问她怎的了,却先见她一抬头问道:“你们何时启程?我与你们一路。”
墨白二位先生在旁,皆是回头盯了她一眼,长青开口问她:“我向殿下请缨,是我身作卫家后人应尽的一点本分,你无缘无故,白白地去疫区受苦,做什么?”
话一出口,却见连笙蓦然竟怔了一怔。
“是兄长,自己请缨?”
“是。”
她皱了眉问:“可长恭也未拦吗?”
“他怎的未拦,是我执意要去,他拗不过。”
连笙心头登时便起“咯噔”一下。
想到长恭那样恼怒的眼神,自己分明错怪他在先,偏还又火上浇油,说些不如将她也派去兖州的气话。心中不觉又羞又愧,只想将自己撕烂了嘴再缝上。可话既已撂下,她又一时拉不下脸去挽回,想到留在南阳城中也是与他徒生闷气,倒不如真就跟随兄长一并去了。
于是连笙长叹口气,重又低下头去:“我也执意要去,兄长也不必拗了。”
长青还要再说些什么,她已放下那堆药材衣物,转身出门去了。
一连两日,连笙关在房中收拾行装。说是收拾,不过也就寻个借口躲着不见人,兀自发呆罢了,真到上路的时候,除去贴身一些换洗衣物背在肩上,两手竟是空空如也。
豫王亲选了几位大夫,派出一队车马载诸多药材随行。
连笙与长青并二位先生登车,同乘一车,却直至车马驶离了豫王府也未见长恭的人。
许是不愿再见她了吧……
连笙沉沉一叹,才将伏于车窗上的脑袋又收回来,倚靠车厢闭目养神。
这一路通往兖州,还不定接下来的时日当如何辛苦,趁有这得以喘息的功夫,好生安养也好。然而她闭上眼睛,满脑子却全是那日长恭的眼神与背影,心中更添无限怅然。
可就在她怅然若失的当口,耳朵里竟听见外头忽如其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响。
她心头一跳,掀了布帘往外望去,便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匆匆从后方赶来。他不动声色,奔至车队一旁,便就跟在马车外头骑着马,不走了。
“卫,卫将军?”有车夫唤了他一声,长恭目不斜视,略一点头。
“将军此来是……”
“与你们同去兖州。”
“将军说什么?!”
车夫满面惊诧,正要劝他,便见他先已开口,半是埋怨半是恼道:“一个个都要往兖州去,腿都在自个儿身上长着,我拦不住,如今我也去了,你们也莫要拦我。”
说着又侧头瞥了车窗一眼。
车窗里,连笙正做贼一般盯着他的身影,被这一眼逮了个正着,悻怏怏又缩了回去。回身靠在车厢壁上,满心里却也不知到底是忧是甜。抑或是喜忧参半,皆有。
她只知道自己嘴角倏忽挂起的笑,终于好似安下心来,靠着车厢眯起眼睛,打起了盹。
也是直至此刻,这一安然打盹,才就真正踏踏实实睡了过去。
第96章 卷十八 兖阳(壹)
车队一连行了三日; 方到兖阳城城外。
放眼望去,偌大一座兖阳城,竟像鬼城一般; 城外朝廷兵马架起了封锁线; 只进不出。所有过往行人皆远远地避开,谅谁也不敢往那儿走。
封锁兖阳城的士兵正在百无聊赖盯着兖阳城城门; 却见身后方远远竟驶来一队车马。
四辆马车,并驾车车夫统也不过十余人; 见他们就要过闸口向兖阳城去; 锁城士兵铁枪一指:“停下停下。”
将马车拦住。
“官爷; 我们是要进城的。”车夫跳下车来与那当差的解释。
“进城?城里头什么情况你怕是不清楚?劝你一声赶紧走赶紧走,这种时候跑都来不及,还进什么城。”
当差士兵不耐烦地撵了撵; 便见长恭骑于马上道:“这位大哥,我们一家子生意人,前阵子出远门跑了趟货,不想人还没回来; 城却先封了。当家的也知道城里头如今瘟疫肆横不太平,但家中生意也不能撂着不做。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放我们一行进城去。”
“这位兄弟; ”那当差的收了铁枪一昂首,“不是我不愿放行,实在是好心奉劝你们一声,朝廷下的铁令; 兖阳府瘟疫大肆,不许放一人出城。你且转个身看看周围这些弓箭手,你们若要进去了,他日又想出来,可就是出不来的了。”
绕着兖阳城一周,□□手星罗棋布,长恭远远一见,便有数了。
这样的封锁线,兹要城中跑出人来,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一概射杀。哪怕城中已是人人无虞,城外却又谈何知晓。是故即便他们此行治好了瘟疫,他日兖阳城中瘟疫杜绝,兖阳城已然太平了,他们若要出城,也逼不得已将与城外守军一战。
来日一战,他从那天在长青院子前拂袖而去后,这两日里忙得脚不着地,人影也未见一个,便是为的这一战。他既来了兖州,便不得不先行安排。
行前特意嘱托了单庭昀的,来日他们要出城时,不如便趁此机会,干脆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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