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心》第110章


的,但我只怕夜里起风,她病还未好,身子又虚,若无人照看,恐要惊风着凉。先生辛劳一天,还是仍旧由我来吧。”
呸……连笙躲在被子里暗暗啐了他一声。
白先生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冷面白衣,竟是极难得的一笑。
是夜长恭就守在连笙房中,连笙因接连的发呕,只进了些果子与稀粥,身子无力,连带神思也是混沌,早早便睡下了。长恭昨夜亦是没有睡好,白日里又前后奔波忙碌,有些疲累,遂也往椅背上一靠,便和衣困了过去。
这一觉就直睡到翌日天大亮了才起,然而连笙醒来,竟觉身子爽利非常,神思清明,便似不曾得过疫病一般。
连笙已然大好了。
白先生引她回医馆中,晏大夫一见,双眸亦都是亮的,忙不迭给她诊脉,方知她竟已是好全了。于是大喜过望,当日便照白先生所用的方子,治了德仁堂中几位轻症的病患。
两日以后,几位病患陆续痊愈。
消息便如平地惊雷一般,“轰”地传开了。
人们争先恐后前来求医问药,原本已然人满为患的德仁堂,更是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混乱拥堵的几日,晏大夫白先生一行诊病开方,长恭连笙便与德仁堂中小徒一道,抓药煎药,忙前忙后几乎要将腿也全给跑断。
然而坊间却是传言四起。
人人皆道,德仁堂里来了位女菩萨,女菩萨一袭白衣,定是观音下凡。只因怜悯兖阳城中疾苦,遂而大慈大悲发了善心,治好了疫病。那对公子佳人,便是观世音座下金童玉女。
传言纷纷,甚至更有见了长恭与连笙当面不绝夸赞的。
连笙旧日里如何没皮没脸,也禁不住如今人人都认得她,走哪儿都要将她与长恭摆到一处,念上几句,不觉总是面红耳赤。反倒长恭安之若素,兖阳城中病势渐好,他却反而起了忧色。
他来兖阳城中,已近一月,当初行前与单庭昀商议的,一月为期,眼瞅着已是期约将至。兖阳城中,许是不日将有一战……
…………………………
这一日方到卯正时,也不知谁打的头,一大清早便有敲锣打鼓的队伍聚在驿馆外头,欢天喜地载歌载舞的。因兖州瘟疫,如今驿馆中只住了未能及时出城的闲散人等与长恭一行,这会子全被锣鼓之声吵醒,正纷纷出门且看是怎么个事,便见驿馆小厮从外头飞奔而来,满面春风,口中连连高呼:“谢菩萨的来啦!谢观音菩萨的来啦!”
白羽一听,转身便回房中去。
“白先生,”长青与她隔墙而居,见她扭头回房,不禁喊住她,“先生不去看看吗?”
白先生冷面冰霜,一皱眉心只道:“不去。你们出去将人轰走,吵死了。”
话毕便拂袖一关房门。
院中一干人等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倒是墨先生笑笑打了圆场:“白羽素来这副性子,诸位还请多加包涵。”
“白先生劳苦功高,应当应当……”一位随行大夫应声接上,周围人等方才忙地纷纷附和。
一阵客套寒暄,墨先生便同长恭长青出外,欲要好言劝退驿馆外的兖阳百姓。然而不想他们三人才一踏出驿馆,话到嘴边还未出声,竟见空中突如其来一支羽箭,射在驿馆门前的旗子上。
羽箭尖头带火,打在挂旗上,那挂旗登时便着了。
瞬间以前还是锣鼓喧天的人群,刹那全然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盯着那面旗子。周遭沉默死寂,唯有火焰卷着旗帜与木条燃烧发出的一点噼啪声。
人群皆愣在当场,便连长恭也愣了一愣。
尚还未能反应过来,竟见“咻咻咻”的火箭接连不断从城外射向城中。
“是官兵!官兵要放火烧死我们!”
人群里头一声大吼,围着的百姓顷刻之间乱作一团。
第102章 卷十八 兖阳(柒)
人群正在毫无头绪仓皇逃窜之际; 忽然却听自驿馆门口传来一声极其镇定的大喊:“往钟鼓楼跑!火箭射不到钟鼓楼!”
兖阳城城中心的钟鼓楼,平素鸣钟击鼓,作报时之用。楼前有成片宽敞空地; 倒很适合容人。眼下这声音如此大喊; 人群皆循声望去,便见乃是与白先生一道那位“金童”——听那些个大夫唤他; 称的是卫二公子。
卫二公子卫长恭迅速登上驿馆门前停的马,又大喊了一声:“往钟鼓楼跑!——官兵们惧怕瘟疫; 不敢正面直攻; 才会放火先烧尽兖阳城!往钟鼓楼跑; 火箭射不到钟鼓楼!——”
乌泱泱的人群才是刹那有了方向。
人们见他年纪虽轻,但话里仔细一想,全然在理; 于是当即便听了他的令,齐齐向城中心奔去。
待到人群浪潮一般席卷跑开了,长恭方才飞快回过头来,交代墨先生与长青。
“兄长速去知会白先生与连笙等等; 你我钟鼓楼前碰头。墨先生随我兵分两路,前往告知城中各处百姓。”
他人在马上,话都还未说完; 马蹄却已是踢踢踏踏的按捺不住。只等话音落地,便一松马缰,飞奔了出去。
墨先生当场也是一声“好”,眨眼便已飞身上马。
他与长恭一左一右; 一东一西,向着兖阳城中街巷疾驰而去,沿途边喊城中百姓逃往钟鼓楼。
大街小巷,转瞬已然陷入成片火海,那些羽箭箭头带火,箭尾浸油,只一落地,火舌便就迅速卷上燃油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火箭,打中的门楣、窗棂,数不胜数,顷刻之间,兖阳城便成了一座火城。
朝廷军的火箭还在疯狂地飞入,直直就在他们脑袋顶上飞过,长恭伏于马上,边跑边喊,赶了也不知道多少百姓往城中心去。然而他绕城半圈亦是返去钟鼓楼时,却见眼前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他想也不想,丢掉马绳,飞身便登上钟鼓楼。
兖阳城的钟鼓楼,楼兴三层,有八丈之高,长恭甫一登上去,瞧见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挤在楼前空地上,抬手便是一支响箭。
响箭凌空骤然巨响,人群当场便安静了下来,皆仰着脑袋盯住那支响箭破云入空。
一响未完,又是一支响箭直冲云霄而上。
穿云箭响,万马齐发。
长恭连发三支穿云箭,人群终于鸦雀无声,他旋即登上楼台,立于楼上振臂高呼:“众位!众位乡亲请听我一言!——”
空旷钟鼓楼前悄然无语,唯余长恭声若洪钟,荡在半空。
“在下!豫王高懿麾下,卫家军主帅卫长恭!——”
一声话落,满场哗然,是叛军,叛军主帅竟然在此?当场几乎止不住的议论纷纷,皆在抬眼盯住长恭。长恭两手平置身前方按了按,竟又将全场喧哗之声压了下去。
“朝廷封锁兖州,围困兖阳城,不分青红皂白,要置于兖阳百姓于死地,实乃惨无人道!豫王殿下于心不忍,令我亲赴兖州,随行大夫十余人,连日来于德仁堂中救死扶伤,众位乡亲亦是有目共睹。如今兖阳城中疫病已除,朝廷却充耳不闻,放火烧城!势要将兖阳百姓逼上绝路!”
他振臂而呼,慷慨激昂,引得底下百姓更是群情激奋。
“方才三支穿云箭已发,卫家军得信必定来救!我既身作卫家军主帅,也必当与城外兵马周旋到底,宁死以护卫众乡亲安全。只我一人身单力薄,唯望城中有识之士与我并肩,解兖阳之危急,救父老之性命!”
然而这一番话一出口,满场的激昂之色却又骤然跌入谷底。
没有人敢回应。
与叛军之首并肩而战,这一举意味着什么,在场的皆也不是傻子,彼此都已心知肚明。如若和他一同反抗朝廷,来日即便活下来了,也难逃被冠上谋反之罪。谋反之罪,罪诛九族,没有人敢贸然涉险。
然而正在钟鼓楼前鸦雀无声的当口,远处却突如其来,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城中有一塔楼,不用泥水,只以木材建的,先时受了火箭射中,燃起熊熊大火来,此刻正因大火烧断基柱,轰然倒地。
钟鼓楼前的百姓们皆被这一声巨响惊了片刻,忽然人群当中竟就有人怒吼一声:“他奶奶的还不如反了!天价的官盐吃不起,逼着人买私盐,吃死了多少的人!查不出来就封城,如今还想放火来烧个干净!老子今天就反了!反了还能留条命,不反真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那人大声咧咧地叫骂着,忽而又将两手高举:“姓卫的,你算我一个!”
可不想他话音才落,人群里竟接二连三同时间一并起了数道呼声: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原本已是不满至极的兖州百姓,不过只因无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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