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枕_金唐》第176章


“主簿大人,不是小的不卖你面子,只是这人卫大人叮咛了多遍,你们只能稍作停留。”那差役低着头开了铁栏上的锁眼,忍不住又叨叨了几句。
郑主簿一直面容和善,此时听他这样喋喋不休便有些脸色发青,沉了声音道:“你放心,鄙人在提督衙门这许多年,自然晓得这些。”
差役虚心一笑,垂着告退了出去。
“几位快些,下官在外面守着。”郑主簿说完便朝着远处走了几步。
林沉衍开了门,揽光将要弯身入内,又挺住转身看着他,“让我一人进去。”
牢房内,萧淮半垂着眼睫,再没有出京都之前的那种丰神俊逸,反倒是面黄肌瘦,有种郁郁不得志的穷酸读书人模样。他忽地牵扯起唇角,讥笑了声。
“萧淮。”揽光当先开口唤了他一声。
萧淮这才慢腾腾的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像是藏了两把锋利的刀刃,直刺向揽光。他干涸的双唇微微一动,“公主怎么会来亲自见我这个有罪之臣?”言语十分淡漠,又哪里还能听出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来?
“对了……”萧淮笑得无声无息,“现在裴揽光还能称为大长公主吗?”
言下之意再分明不过,揽光被他连番言语讥嘲却是有悠容如常,她甚至走近了两步,端立在萧淮的面前。“今日的你比之我又有什么胜处?你以为……宁沽南、卫音荀亦或是萧氏会为你筹谋?”揽光款款而说,让人恍觉尤是当初那个只手遮天的大长公主。“萧淮,你难道甘心被人左右一生?”
这句话才是最最戳中他的。他这一生,恐怕从没有一件事情是由得自己的。从年幼时候被送入宁府成为义子起,他处处不得由己。
萧淮猛地的抬起头,唇角又泛起一丝冷淡的笑。“这天下,即便是皇帝都身不由己,更何况区区一个我?”
牢房在最里头,沉闷湿热,满口鼻都是呛人的异味,萧淮在此数日却处之泰然。揽光心中郁结不快,见他言语冲撞,似并没有交谈下去的意思。她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终究负气转身将要离去。
“揽光!”萧淮突然开口。
揽光将出未出,立在原地背对着身后那人。
萧淮唤出那一声,只觉得牙齿都在轻轻打着颤,似乎一直苦苦压抑的情绪即将要崩泄而出。他看着她的后背,若非开口,没有一分一毫像明月公主。他曾经不断的去想,若是那场大火之时,自己若是陪在她身旁,会不会今日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状。会不会,就不会有之后勒州城的那些事情……
然而,时光无情,他并没有那样的机会,而当日种种也都成了自己心魔,曾经搁在心头的人反倒不再是至关紧要的了,只是他一直未曾看清楚自己。“我若肯为你驱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揽光拧了下眉,回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萧淮轻轻一笑,那张脸上戾气尽散去,又重新笼上了一层温和,“你放心,并不是多难办的事情。等来日,请公主为我杀一人。”
揽光脸色迅速一变,不怒反笑出了声音来,“不知是谁?”
“是谁,公主自然晓得,何况等大事得成那一日,公主必然也容不得他。萧淮今日……不过是给公主来日一个下手的借口罢了。”
“……”揽光敛着气息,心中却是愠怒不已,望向他的目光凌然。
“萧淮不仅能为公主去萧氏周旋,更能去说服卫音荀,如今宁沽南乘着卫音荀不在京都之时架空她再族中权势,公主正好趁机拉拢。卫音荀到底暗中的执掌卫氏的十多年,往日给卫氏族老油水颇丰,若是得公主一道未必不能重夺卫氏大权。”
揽光轻淡一笑,实则眼底已经没有半分温度。
萧淮不疾不徐,又温声道:“如若这些公主都不放在眼中。那么……宁松又如何?”
“宁松?”
“公主又岂会不知道,宁松说是宁沽南的女儿,却并非亲身女,只不过是他养在身旁的一个药人罢了。至于药人究竟要如何才能为旁人续命,这世间知道的也不过就两三人,就连宁松自己都不知晓。裴氏的隐疾,也只有这方药引入药才能正直克制。不知公主以为……这样的交换还值不值得。”
揽光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公主是否在想从宫中出来的詹春?”萧淮摇了摇头,“即便他是公主放在宁沽南身旁的棋子,可药人这样紧要的事情,他岂肯真正对旁人言?”
是了,就算詹春是她可以安排,也未必能探到药人的秘密,又何况,詹春并非是被她安排再那处的。
药人……对揽光的诱惑实在太大。
“公主可否动心?”萧淮循循问道。
☆、第158章
【上】
揽光望着他,这才知道他心思实在是深。恐怕早前他就已经料到了,他手中握着这些东西,又怎么会愁自己不来见他?她心中烦乱,胸臆间总有股翻涌之气,几乎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呕吐出来。
“公主有否动心?”萧淮又问。
揽光面色神情变幻不定,咬了咬牙,冷笑着道:“尚且自困不得出,等你能官复原职再同我说那些条件!”说完拂袖而出。
萧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的站起了身,略微眯了眼声音低醇道:“如此,烦请到了那日公主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
出了牢房,几人未做耽搁,又立即在郑主簿的带引下出了提督府。此行匆匆,却也是十分轻易,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已是午后日头正烈,林沉衍侧头见揽光自牢房中出来便面色不佳,脸上透出青白。此时又见她额头冒出细汗,将鬓角的碎发都贴在了脸颊上,遂道:“前面有茶铺,咱们几人走了多时,不如先去喝碗凉茶。”
几人坐定,喊了几碗茶。揽光低头,见那茶是红茶泡成,浓得茶水发浊,并不是什么好茶叶,心中发腻起来。她撇头,见灶头锅不知道在煮着什么,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
老板娘眼尖,笑着问道:“娘子可是要吃酸梅子汤?先盛一碗也行,只是这热的比不上放凉了的滋味好。”
林沉衍笑了一笑,起身拿了碗去接了老板娘从锅中舀出的满勺酸梅汤,递到揽光面前。“平日不见你吃酸的,怎么……”本是脱口说的话,说至一半他自己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然闭了嘴,只抿着唇含笑。
揽光不以为然,捧着那碗吹气后小心翼翼的抿了口。又酸又甜,吃完之后口舌生津,却又丝毫不腻,之后又接连喝了几口。
林沉衍一面喝着自己的茶,一面打量揽光,带了几分若有所思。烁方喝光了自己的一大碗茶,又馋揽光的酸梅汤,巴巴的看了几眼,忍不住也去要了一碗。
揽光这几日胃口不佳,却将这酸梅汤喝了个底朝天,看了眼外头的日头,忍不住叹息。她从小出生宫中,还是第一次在经历这样热的天气。
“还要吗?”林沉衍问道。
揽光摇了摇头。
略坐了会,林沉衍开口道:“天气太热就容易有暑疫,我瞧你前两日胃口不佳,咱们住处偏,不如折去药坊,配几味解暑的药。”
“嗯?”揽光惊诧,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议要去药坊。想了想,便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尽快离城,城中宁沽南耳目众多。”
“费不了几时,何况得那处蛇虫鼠蚁甚多,配些驱虫的药粉也好。”林沉衍又道,目光灼灼的望着揽光,似另有一番深意。
揽光迟疑不动。
烁方一口饮尽,用袖子抹了把自己嘴巴,干脆利落道:“我去配。”
揽光释然一笑,“好。”又朝着林沉衍道:“这下,咱们先回去。”
林沉衍并未继续坚持,顺了她的意思留烁方去药坊,他们几人则是出城回去。回去路上,二人并无过多交谈。揽光是心中藏事,一直回想着当时在牢房中萧淮的那一番话。而林沉衍却是察觉揽光忌讳看医,又想起之前服食詹春那药粉一事,心中有些忐忑。加之前几日,他曾看见揽光那张脸……似乎隐约出现血线,不过转眼即逝,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林沉衍侧眼不落痕迹的看了眼揽光,心中已经下来决心要寻个时机让她去号个脉。
到了城郊农舍,已经天色将黑。揽光远远瞧见有匹枣红宝马系在院外的一棵槐树下,留守的暗卫迎了上前,禀告说已有人在里头等候多时。
两人入内,见屋内果然有立有一人。听见有人来立即回转过身,不是旁人正是林相长子裴缜思。他午后便已经在揽光派出暗卫带领下,避开耳目出城到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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